然后放声大哭:“就让我自私一次好吗?我们治吧,哪怕你能在我身边多待一天也好,我也会很满足。”
大家都在旁边哭成了泪人,劝郑方,治一次吧,别让豆沙留下遗憾。
豆沙向公司请了假,找父母朋友借钱,卖了车,我们这些朋友也凑了一些钱,给郑方治病。大家都知道不会发生奇迹,但还是抱着那么一丝渺茫的希望,自私地想让郑方多陪豆沙一段日子。
在最后的弥留之际,郑方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丝笑容,轻声说:“对不起,我爱你。”
豆沙也哭着说:“我也爱你。”
大家静静地看着心电图归于平静,变成一条直线,没有一点波澜。
那天下了全年的第一次雪,冬天还是来了。
豆沙没有回老家过年,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城市张灯结彩,充满了新年的气味,一片火红。我放心不下豆沙,借口拜年去看她,整间屋子都挂满她和郑方的合影,桌子上还放着一张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用红笔标注的记号。
我说:“你是准备当一个地理学家吗?”
豆沙轻轻抚摸着地图,笑着说:“我和郑方约定,过完年就去环游世界,从上海出发,去香港、澳门、台湾、日本、韩国、澳大利亚、美国……上面的标记是我们一起做的,都是最美的城市。”
我说:“那你还去吗?”
豆沙说:“去啊,我一定要去。”
她握住胸前的十字架挂坠,里面有郑方的骨灰:“我带着他一起去,他说过要和我一起看世界上所有的美景,怎么可以食言呢?”
然后抽泣,眼泪滴落在地图上,慢慢滑掉在地上。
我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年后,豆沙收拾好东西,开始了环游世界的旅行,一去许久。有一天心血来潮,想给她发消息,问问她到哪了,手机拿出来犹豫了些许,最后还是决定算了。
她是带着爱情去的,身边永远伴随着一个影子,即便路途再遥远,也不会感到孤独。无论身在何方,心里都有一个牵挂,那么,是怎么也不会迷路的,那么,是怎么也不需要别人打扰的。
豆沙一共游历了21个国家,用时一年。回国那天,朋友们组团去接她,下了飞机,步履轻快,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大家为她接风洗尘,问起她周游世界的感想,都去过哪些地方。
豆沙笑着说:“感想吗?就是觉得世界挺大的,有很多美丽的地方,有很多不曾想过的美食,有很多不同的习俗,也有很多故事。”
末了她顿一下,又说:“但世界却还是那么小,小到连相爱的人都不会再遇见,所有的美丽,都比不过爱情来得好看。”
大家沉默。
吃完饭我送豆沙回家,忍不住说:“豆沙,你现在的这种想法是不是有点那什么。”
豆沙看着我,说:“是不是有些偏激。”
我默认。
豆沙转过头去,说:“家里人劝我,朋友也都劝我,不要沉溺在过去,无法自拔,毕竟生活还要继续,未来还很长。可那又能怎么样呢?难道我连回忆一个人的权利都能丧失吗?走不出来就走不出来,没关系,我愿意做一个活在过去里的人,我同样可以生活,很快乐,也很满足。”
她对我笑,又说:“你不也是这样吗?活在过去没什么不好,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如果美好的人或事注定要失去,那么起码在回忆中,你还可以拥有那个人。”
我长叹一口气,说:“人为什么要有那么多思念呢?”
豆沙告诉我说:“因为人惧怕孤独,所以需要思念撑腰,即便回忆的漩涡同样可怕,但它总比孤独来的温暖。”
送豆沙到家,因为我定时会来打扫,所以依旧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豆沙站在她和郑方的结婚照面前,轻声说:“我感谢过去,也很满足现在,未来的人再优秀,也和我没有关系。就像你之前写过的一段话,你是我不经意回眸看到的风景,从此夜深人静,留我独自反复酩酊。”
豆沙认真看着我,嘴角带着浅笑。
我回到家,翻箱倒柜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一本破旧的笔记,夹着一张泛黄的明信片,上面写着一段话:
这世间有太多的美好值得期待。山间小桥流水,古道芳华葱翠,清风徜徉人海,落花装点裙摆,夜幕降临月光洒下几行足迹,雨季斑驳了等待的月台。你是我不经意回眸看到的风景,从此夜深人静,留我独自反复酩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