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勒冈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但这点迟疑立刻又从他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神情。
“我是个军人,先生。”他对维奥列特说,“服从命令是我的天职。”
维奥列特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愿你长寿。”
虽然这么祝福了对方,但他心里总忍不住想,多蒙诺奇的军人,又有几个是能长寿的呢?除去霍奇这样的例外,恐怕像盖勒冈一样活过40岁,坐到巡逻队队长这样的位置上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就是多蒙诺奇要看杜博纳斯等大国脸色的原因了——他们人口越来越少,尤其是青壮年,连年的战乱让他们开始依赖外来人口和流寇补充军队人数,连指挥官也逐渐开始依靠大国的军校提供人才。长久下去,多蒙诺奇的前景并不乐观。
不过这不是需要他来操心的事。维奥列特叹了口气,抬头看不远处伫立在夕阳中的断头台。
铡刀高高地悬在架子上,上面还隐约有些未干的血迹,像一个咧着嘴笑的杀人凶手,静静地在那里等待他们。
他已经知道结局了。
见维奥列特停下了脚步,伊莱恩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他冰凉的右手,低声问:“你还好吗?”
维奥列特回过神来,摇摇头,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这么平静?”
在他看来,以伊莱恩的性格,现在的反应似乎有些成熟过度了——他不像是能这么平静地对待死亡的人,哪怕霍奇只和他相处了几个月,伊莱恩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可年轻人居然笑了笑,晃晃牵着他的那只手,告诉他:“老师就是在我面前去世的,虽然我之前没有出过远门,但和死亡已经不是初次见面了。”
他的手心是温热的,和维奥列特出了汗显得有些湿冷的手对比鲜明,不过即使他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来安慰自己,诗人还是发现了他难过的证据。
“眼神看起来都要哭了,你可以不用那么坚强。”维奥列特用手擦擦他的眼角,解释道,“我没有很难过,因为这是早晚要到来的分别。”
只是来得早了一些,而且需要告别的人出现了小差错。但对他们这个流浪乐团来说,除了几乎像是白纸一样的伊莱恩以外,任何时候少任何一个人,都不算太意外。
而且……他本以为第一个和大家告别的会是他自己,谁知居然被霍奇抢先一步了。
“我是不是很久没唱歌了?”他问伊莱恩。
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唱歌的事,伊莱恩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维奥列特便拉着他找了块石头坐下,面对台阶顶端的断头台,在黄昏中开口唱了起来。
这首歌是几年前的某一天霍奇教他的,多蒙诺奇的军人思念家乡时会唱,远在家乡的亲人想念他们的时候也会唱,在他看来,和眼前这样的黄昏格外相衬。有飞鸟从山间飞过,在夕阳的余晖中只看得见一个黑色的微小的剪影,但它鸣叫的声音却传出很远,一直到他们所在的位置都能听见。
和诗人的歌声一样,虽然少了乐器的伴奏,但仍然优美动听。伊莱恩站在他身边静静地听了很久,直到落日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夜色掩盖了大地,才看见维奥列特停止歌唱站起身来。
“你该听听霍奇唱这首歌的,我唱得不好。”维奥列特嘴角挂着一点笑意,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和他一起往断头台的方向走,“但现在,还是先去把他接回来吧。”
他们和等在那里的伯尔金斯还有佩特拉汇合,共同从断头台和墓地接壤的一个小屋里领回了霍奇的尸体,并且在询问看守后选择购买墓地里的一块好位置,将霍奇埋葬在这里。
“死刑犯是没办法埋在其他墓地的,即使你们把他领回去,想要下葬也得离开多蒙诺奇。”那名看守大概很少见到来认领死囚尸体的人,所以和他们多谈了几句,“这是‘大盗霍奇’对吗?那么我建议你们还是把他留在这儿吧,带到别的墓地也得让他隐姓埋名才能下葬,这太委屈他了。”
“……”佩特拉看了他一眼,“你认识他?”
“多蒙诺奇没几个人不认识他吧。”看守笑了笑,似乎觉得她问的问题有些多余,“他可是唯一一个上了两次断头台的家伙,十年前那件事现在还有人当作故事讲,怎么可能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