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定的是套房,比他们学校旁边的小旅馆条件不知好了多少倍,可余宇又偏生怀念起他们二人在小旅馆里躺在一张床上的感觉。晚上他洗完澡出来,余声正在看电视,余宇站在沙发后,趴在靠背上,说:“哎,你干嘛老把自己当我爸?”
余声看着电视,没去看他。“我本来就是你爸——别没大没小的。”
余宇提着心,试探说:“你为什么是我爸呢?”
他这话说得虚,余声没有在意,说:“这种事还有为什么。”
“你不该是我爸……是我哥才对!”
余声回头瞥他一眼:“想什么呢?”
“本来就是!”余宇说,“明明是爷爷把我带大的。”
余声还没说话,余宇又自顾自道:“哥也不好,最好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声音小,余声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余宇说。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往下滴着水,打湿了余声肩头,余声觉到湿潮,让他去把头发擦一擦,就算天气热也不能滴着水走来走去。
余宇拐过沙发,一屁股坐下,伸手去拿遥控器换台。
余声催促:“快去。”
余宇懒洋洋道:“不去,懒。”
余声起身离开,余宇没在意他去了哪儿,专心搜寻自己喜欢的节目,一会儿一块毛巾突然覆上他的头发,余宇刚想回头,就觉毛巾上有股力道制住他,接着他身后响起余声的声音:“别动。”
“哦。”余宇微愣,老老实实坐回去,任余声擦拭他湿漉漉的头发。
这下他电视也看不下去了,余声的手指隔着一层毛巾在他头皮压过,余宇窝在沙发里,耳朵有点烧。
他下意识找话说:“哎你——”
“我什么?”
余宇干脆道出他好奇已久的问题:“你跟孙博远……你俩为什么分手啊?你不是说他跟别人在一起了吗,他把你绿了?”
余声手下的力道一顿:“……你怎么说话呢?”
余宇无辜:“你不就是那个意思……”
“他们公司新来的一个小孩,喜欢他,他俩还挺合得来,”余声说,“我碰见过那孩子几次,我觉得他们挺配的,小孙看他的眼神也有那意思——他们是在我们分手之后在一起的,我也算是助攻吧,小孙看他的眼神跟看我的不一样。”
“眼神?”余宇直起腰来,回头,“还能从眼神里看出来?”
“当然啊。”余声说。他觉得擦得差不多了,把毛巾拿走,挂回浴室里。
余宇在他身后喊:“怎么看啊?”
“用眼睛看啊。”余声回。
余宇等不及他回来,跟过去追问:“眼神有什么不一样?”
他过去的时候,余声刚好转过身来,二人眼神对上。
余宇不太敢看余声,他动摇过,本能想侧过头去,但最终没有。
现在不看,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对视是件很暧昧的事,却又只有跟暧昧的人做才暧昧。
“具体我也说不上来,”余声说,“大概就是感觉吧。”
于是余宇把他的感情放在眼睛里,希望余声也可以看出他的感觉。
可余声没有。余宇怕自己眼神过于灼热,然而实际上,眼神迟钝极了。
他眨眨眼睛,声音有点抖:“你觉得我眼神怎么样?”
“不错,很亮。”余声说。
他压根没有看他的眼睛。即使看上去,他们注视着彼此,可他眼中没有余宇。
余宇睁圆了眼睛,什么也不顾了,仰头望着余声。少年余宇才不信放在心里这种鬼话,他的情感汹涌,带着毁灭的势头,他努力从余声瞳孔中找寻自己的影子,他要让那双眼睛成为自己的牢笼,余声睁开眼睛,他在里面,余声闭上眼睛,便把他锁在里面,余声不论是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他都在那里,他就呆在那里,哪儿也不去,那里便是他的归宿。
然而。
“你在看什么?”余声问。
余宇说:“看我。”
余声笑了,说:“你看的明明是我。”
余宇说:“我看的是你眼里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