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医院刚刚粉刷的白楼已经污迹斑斑,与天空的颜色融为一体,以至于有两个人从大门口走出来都会把人吓一跳。绍言还是像平常那样的沉稳,不过动作慢了半拍。他的眼睛好像什么都看不见,里面充满各种黑色,黑色的天空、黑色的道路、黑色的心情。面前有积水,他径直地踩了进去,水漫过了他的脚踝,冰凉地,刺痛着他的脚掌,可是他却丝毫没有反应。马路在他眼前成了空旷的场地,对来往川流不息的汽车他视而不见。一路上韩发拉着他,怕出什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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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海打了个寒战,这种场面他从没经历过,但又好像似曾相识,他不自觉地走到沙发旁,低头望着眼前的绍言———金丝眼镜不再发亮,镜片上覆盖着一片一片如同干糨糊似的东西,他面无表情,机械地抚摸着那张照片。边阳愣在了那里,半张着嘴———还是老样子。
第32章 伤城(32)
“他奶奶。”韩发说。接下来,便又是沉默,谁都忘记了开灯,正好映衬外面的“昏天黑地”。天空不争气地又下起了“泥点雨”或者是“雨点泥”吧,“啪啪”地打在窗户上,与屋子里老钟的节奏配合着,激起厚厚的灰尘,沉闷的环境更加沉闷,让人透不过气来。直到天空已丝毫见不到太阳的光亮,屋子里的黑暗中突然传出了一阵急促的抽泣声,韩发急忙打开灯,边阳和冥海也赶紧站了起来,然而没过多久又都坐下了,相互看看,无奈地摇头。
绍言趴在那张照片上哭喊着奶奶的名字,尽管虚无的光线已无法让他看到照片中的奶奶。他时不时被泪水噎得哽咽一下,过不了多久便又伤心欲绝地哭起来……反反覆覆。
整整一晚上,绍言就在这种状态下度过的,哭累了睡会儿,醒来后接着哭。韩发、冥海还有边阳三个人一直守在他身旁,在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轻轻地拍一拍。三个人一宿没合眼。
第二天,绍言奶奶的躯体默默消失在火焰中了,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出席了葬礼,在这期间冥海的手机不断有电话打进来,竟然还有郑小美的,不过他都没接,干脆关机了。手机铃声响时边阳一再瞪他,警告他不许再有类似事情发生,冥海第一次在他面前低头。
两个星期过去了,后天就要迎来季度考试,大家都把头埋进书里,就连边阳也不例外,虽然他总是骂骂咧咧地叨咕着:“什么破玩意!会不会出题啊?”韩发与冥海言归于好了,还是经常合起伙来“欺负”边阳。但是郑小美却像蒸发了一样,韩发有时候会提到她,然后脸红一阵。端木晓璐还是雷打不动天天来找冥海一起回家,这也成了冥海每日的必修课,就好像上节晚自习那样毋庸置疑。
但最让人担心的还是绍言,每天都阴沉着脸,一有时间马上趴下睡觉,精神颓废,有人和他说话时他总是不超过三个字地回答对方:“嗯”“哦”“不知道”。每天中午午休,他就会谁也不理,独自一个跑到学校仓库的那个地下室坐着,黑糊糊的。三个人轮流换班陪他,一中午不说话,在黑暗中静静坐着。其余时间他就会跑到最后一排的那个角落里看书,谁也不理。
“他不会以后就这样了吧?”边阳担心地问冥海。
“谁知道,这件事对他打击太大了。你想想如果你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你会是什么感觉?”
边阳的眼睛忽然暗了下来,不说话了。
“我们要让他好起来,再这样他一辈子就完了,与社会格格不入,然后被社会淘汰……”
“说得倒简单。”边阳瞟了韩发一眼。
“唉……”
“对了,冥海,那件事你处理得怎么样了?”
“哪件事?”
“就是韩成啊!”
“哎!再说……”
考试那天又下雨了,在雨点中还夹带着若有若无的雪片,它们拖慢了雨点的速度,让整个世界慢了半拍。
边阳和绍言在一个考场。绍言还是坐在最后一排。
“绍言,好好考啊!”边阳拍了拍绍言的后背。
“……”
边阳垂头丧气地回座位了。
考试铃响起,考场瞬间安静,窗子上一会多一个小雨点,直到那些小雨点被覆盖、淹没、模糊,它们还是无休止地增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