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脑袋:
“嗯,乖,现在有我了,乖。”
贺南示意我别理他打岔接着说,我就又简要地继续介绍我爹跳楼之后的事。
首先以我的个性委实是做不出受到重创从此发奋向学最后出人头地的事情的,看样子在电竞上寻求出路也玄之又玄。我倒是曾经靠做游戏代练之类的服务挣过一点小钱,但对我早年的开销来说实在杯水车薪——我爸白手起家生意做得还是不小的,否则也不至于弄到跳楼。
出事之后我也结束了义务教育,凭着跟着我爹在夜场里混过的印象开始在这趟浑水里辗转。
后来从首都出去,也辗转过不少地方,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中国,就是什么活都干,什么行当都做,当然主要还是围绕着夜店、嗨吧、洗浴中心之类鱼龙混杂的地方。我那时候想法也简单,就是见世面,年轻就出去闯,为了挣钱。
所幸我人还算机灵,混过三两年攒了笔钱回了京城——在外在内都各有各的优劣,在西南外省胜在天高皇帝远监管不严,在京经济发达皇城根下就只方便做熟客生意。
回来之后世面也都变样了,我是想开家清吧,也算稳定。但我毕竟年轻,之前做的行业太杂,这些方面有很多东西要学,就暂且在京城的酒吧街混着,杰克和阿蓝几个现在还有联系的朋友都是那时候认识的,两年多前阿蓝打算做pub,我凑了点钱跟他一块干。
“对了,”我笑,“我后来还想办法把学历补了补……”
“……您那大专就别说出来丢人现眼了,”贺南嘲笑我,“要不是你经历曲折,我真是不相信以首都的教育资源都能有考不上大学的人。”
我:“……”
“……我当年读书时候最烦的就你这样的学霸,”我开他玩笑,“书读好咋地啦?我见过的清北生里的傻逼比你见过的清北生都多。”
贺南:“……我不是学霸。还有,你考不上清北很骄傲是吗?”
我连忙否认:“不不不没没没……”
他羞辱我:“我觉得有必要教导你一句大实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被公众号翻译成适合讲给文盲听的大白话就是‘你是什么样的人,就遇上什么样的人’,不然你怎么连真学霸都只能遇上傻逼呢?”
“……”我知道我说不过他,尤其是在他故意嘲讽我取乐的时候,我这个被钦点的文盲只好苍白地争辩道,“我已经很努力了,我那大专是我自己考的没走关系……”
“哈哈哈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贺南小同学如是说,大方地舀给我一个馄饨充当精神损失费,“我其实没立场说你,我高三被性别焦虑和抑郁折磨得快死了,压根没念进去什么书。学历只是社会上通行的证明一个方面能力的做法,术业有专攻是最重要的。”
我看着那个沾满酱油米醋辣椒酱的馄饨犹豫要不要下口,闻言笑了一下:“我有志于酒吧业,认真的,我觉得这行当适合我,挺好的。”
我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以后就做清吧,不沾别的。”
贺南笑。
吃完早饭我陪他回学校,路上又扯了会淡,没油没盐的。
贺南给我看他在情趣用品网站上的新发现,说就是很喜欢一个金属质感的手铐才点进去看的,我深表理解不用解释,当即拍板决定送他同类推荐里的贞操带当生日礼物,贺南则表示这玩意我应该留着自己用,送他太浪费了,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之后我们就各奔前程,我为我日后开家遗世独立的清吧努力奋斗,贺南为他的学期论文抓耳挠腮,他那宿舍大概一周之后搬,我诚挚地邀请他去我家考察,看看适不适合长期……不,暂时落脚之用。
我盘完货累得手臂也不想抬,瘫在休息间里的沙发床上挺尸,好半天翻过身来摸过手机给我家小朋友问个安,正习惯性地清空推送时,忽然看到其中一条是他发在一个网站上的随笔。
小朋友有偶尔写写笔记的习惯,他跟我说是两年多前状态不好之后开始的,有些话无人可说,写在网上权当树洞。
我后来在休息间隙等他下课的时候都一一看过,总共就六篇,加上些零碎的想法,不过万把字。时间都有一定的间隔,看着就像沿着他当年的心路历程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