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一片哀嚎，只有许剑安静地用淡淡的笑回应了唐老师期望的目光。
但她其实完全不在意，现在什么事情都不重要了，唯独有一件事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一想起来心跳还是忍不住有些加快。
“早饭过后是升旗仪式，大家吃完饭就去操场集合。”唐清说完这句就走出教室，早已等在外头的语文老师立刻进来了，看见许剑便露出不满的神色，肖华歌是他最喜欢的学生。
许剑早已习以为常，但看着身旁曾经的课桌在地上留下的浅浅的印记，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许剑念出课本上的文字，随即烦躁地翻到了下一页。
阳光有些刺眼，许剑一手撑住头，看着地上自己被拉长变形的影子失了神。
过去十几年的记忆忽然如洪水一般从那阴影里冒出来，流进脑子里，挡也挡不住。
听母亲说，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那天雪很大，积雪没过了脚脖子，在冷风的呼号里，婴儿的啼哭十分响亮。
第 2 章 是个男孩
1997年12月8日。
冯丽云为丈夫买了酒正要回家，嘴角还带着前几天挨打留下的淤青。
她和许志强没有孩子，去医院查过，说是许志强的问题。为此许志强当场扇了那个医生一巴掌，怒吼着要砸东西：“她生不出来，凭什么说是我的问题！你说，你是不是和她有一腿？”
回到家里，屈辱和绝望在许志强胸中化作燃烧的怒火，于是他开始踢打妻子，主要是踢她的腹部：“我他妈娶你回来有什么用？蛋都下不了！”
冯丽云蜷缩着身体，尽力护住脑袋和腹部，紧咬着牙齿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已经习惯了，结婚才几年，关于许志强夫妻生不出孩子的流言蜚语就开始在邻居嘴里传扬。他们同情、嘲讽、鄙视、笑话的目光在许志强心里一点点沉积成对妻子的仇恨，这些仇恨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变成一个不定时炸、弹，而点燃它，只需要那么一点酒精。
冯丽云第一次挨打的时候，许志强是直接给了她一个耳光。耳朵里立时嗡嗡作响，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时，许志强已经揪着她的头发将她狠狠摔在地上，随后，雨点般的拳头和脚就落了下来。
那个时候，冯丽云心中也有万般委屈，她尖叫着，和许志强争辩。但紧接着牙齿就被踢断了，血立刻充斥了口鼻，在晕眩中她开始无力地求饶。这似乎满足了丈夫的自尊，他从中体会到了发泄的快、感，他把冯丽云拖出屋子，将她整个人强按进泥土里，看着满身血污和泥垢的妻子，许志强终于冷静下来，他开始得意了，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被他踩在脚下。
那个夏夜的晚上，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漫天的星河静静地悬浮在夜色中，昏黄的灯光下，几丛鲜花正在盛放。但冯丽云没有看到，她唯一感受到的，只有空气中混杂着酒味的血腥味道。
许志强食髓知味，在外面受到的一切屈辱和不满终于有了一个固定的发泄口。看到妻子在痛苦中瑟瑟发抖，听到她的惨叫和求饶，许志强觉得痛快极了。
他甚至不屑于在外人面前掩盖妻子的伤，他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向邻居们宣告，在家里，他永远是那个强者，是那个胜利者。
邻居们很快把所有同情的目光转向了冯丽云，也有人私下里建议她离开，但没有一个人切切实实地向她伸出一只手，他们通过虚无的安慰和同情满足了自己的悲悯心和道德感，随后用一个完美的理由让自己摆脱罪恶感：清官难断家务事。
许志强也有足够的自信，他断定妻子不会离开，她是个懦弱的人，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什么是权利和自由。她父母早亡，在亲戚家被养大，这导致了她习惯于看别人的眼色做事。
她不会反抗，因为儿时的经验告诉她，反抗不会带来什么好的结果。她只会用自己瘦弱的肩膀负担起所有的苦难。
她只知道，在死亡来临前，她得继续活下去。大约是潜意识里有一股力量支撑着她，她从没想过自杀，因为一旦她这样做了，许志强就真的胜利了。
而这样连续几年的苦难生活终于在那个大雪纷飞的晚上得以改变。
路边一丛干枯的灌木丛的背风处，传来嘶哑的啼哭。冰冷的雪封住了世间一切的声响，唯有那哭声显得如此清晰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