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只接近于婴儿大小的手,虽算不上肥胖,但手背上还是略带着婴儿肥的小窝窝。再往上,细细的只有两三岁孩童的小细胳膊,是的,只是两三岁的样子,因为自己现在整个是被父亲抱在了怀里。
周筱把一根手指放在嘴里,试着用力咬了一下……咝,真疼!难道不是梦,真的不是梦吗?周筱瞬间觉得世界错乱起来,整个人仿佛陷在了混沌的泥潭里,拔不出来,似乎马上就要窒息在了里面!
周海正终于感觉到了周筱的不对劲,停止了大笑,“小竹子,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快跟爸爸说!”接着,一双略带薄茧的大手放在了周筱的脸上,然后放下手,又用自己的额头紧贴上周筱的额头,紧张的试探着温度。
当耳边传来一声声的呼唤、当脸上传来薄茧的划触带来的微微刺痛、当感受到额头触碰到的温度……周筱缓缓有了丝清明,现实还是梦境,不再管她,周筱知道,起码此刻终于停靠到魂牵梦萦的避风港。
用两条纤小的手臂紧紧搂住父亲的脖子,周筱放声大哭——哭父亲的英年早逝、哭母亲的无语哀伤、哭哥哥瘦弱的肩膀、哭自己凄凉短暂的人生……哭父亲走后,母子三人的悲痛和面对生活窘况的无力;哭哥哥紧紧攥着母亲用卖血换来的学费,眼睛变得赤红;哭母亲在精神失常后,光脚走在冬天的雪地上,嘴上不停念叨着父亲的名字;哭自己独在异乡面对丈夫的背叛、小三儿的欺凌、身患绝症的无望……
周海正看周筱突然大哭,而且哭的声嘶力竭,立刻慌乱起来,抱着周筱不停的在地上来回转圈,边转边轻声细语的哄着:“爸爸的小竹子,小乖乖,不要哭了啊,哪不舒服和爸爸说,爸爸带你去看医生!不哭,不哭啊!爸爸带你去买糖吃。哎呀!连外衣还没穿呢,我们先把衣服穿上,不然会感冒的。”周父连忙腾出一只手来,拿起放在炕边的一件黄底白花双肘处带着补丁的棉布上衣,和一条红色粗棉布背袋裤,熟练的给周筱穿上,接着又抱起来摇着、晃着,轻声哄着。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周筱好像将自己一生的委屈都倾泄了出来,终于慢慢停止了哭泣,将头慢慢的抬起,认真的看着父亲,由于刚刚哭的太厉害,还时不时的抽噎一下“爸……呃……爸?”
“哎!小竹子,告诉爸爸怎么了?”
“爸爸?”
“哎,宝贝儿,爸爸在呢!”
“爸爸?”
“哎!”
周筱一遍遍确定着父亲的存在,周海正就一遍遍不厌其烦的答应着!
庄生晓梦,晓梦庄生!这时的周筱,有些不确定了,自己好像真的是回到了小时候,好像是重生了!
“是上天也觉得对自己的残忍和不公,来补偿自己了吗?”周筱雀跃着,心都跟着要飞出来,又一次双手紧紧搂住父亲的脖子,把头窝在他温暖的颈间,用脸颊在上面不停的磨蹭着,一遍又一遍的叫着:“爸爸、爸爸……”
周海正因为周筱的磨蹭,而痒痒的直呵呵,反过来也用脸来蹭周筱的脖子,周筱也被痒的咯吱咯吱的乐的像只小老鼠。顿时,父女俩的笑声充满了不大的房间,还有整个不大的房子!
“远远就听到你们父女俩的笑声,什么事,让你们这么高兴?”刘玉凤清脆爽朗的声音由远及近。
周筱转头,看着微笑着走进屋来的母亲,这时的母亲还显得那么的年轻,身着天蓝色的确良小翻领上衣,下身穿一条同质地已经洗得泛白的黑色裤子,脚上一双青色灯蕊绒带攀带的布鞋。依如旧日时光中乌黑油亮的干练短发,与后来在父亲去世后,几乎一夜白头、声音变得暗哑的那个母亲判若两人。
多少年没有在母亲脸上看到过笑容、多少年没再听到过母亲宛转动听的嗓音、多少年没有见到过母亲轻松从容的步履……
周筱再次泪意朦胧了双眼,松开搂在周海正脖子上的双手,转身向刘玉凤扑去“妈妈,妈妈,妈妈……”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慢着点儿,摔着了可怎么办!爸爸抱着你不就行了,还非得让妈妈也抱抱,都是大孩子了,还这么爱撒娇!”刘玉凤虽然嗔怪着,可说出的话里满满都是宠溺,抱过周筱,在其脸上狠狠的亲了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