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禁区_作者:姑苏赋(123)

2019-03-19 姑苏赋

  遗像两边,白色黑字的横幅十六字概括袁樱短暂一生的荣誉,其生前评价是“恪尽职守,一往无前”。

  后八字,为警界最沉痛的八字光荣,字字如带血,述袁樱死后芳名。

  “慷慨赴死,平安天下”。

  从此天下的平安,有袁樱的三十八刀血。

  这几日天气一直不好,总是阴的,太阳不出来,又不愿下雨,无端叫人压抑。

  白泽廷在医院呆了好些日子,腿伤还没彻底痊愈,还需一段时日来康复。医院说幸好当初送来得及时,要再晚两个小时,这条腿等着被截肢吧。

  白泽廷当时不信医生的鬼话,上次夏槐大腿被砍一刀,医院也说再晚点腿就废了,他们好像总喜欢这样吓唬病人。似乎是看透这点,进手术室前,白泽廷嘴上还叼着根烟,叫旁边的护士小妞帮他点燃,医生气得直想当场锯掉他的腿。

  手术出来,连着休养几个礼拜,白泽廷大腿知觉稍微恢复,但活动依旧不灵活,此时终于信了医生说大腿险些要截肢的话。

  话虽如此,烟他还是要抽。

  易清决扶着白泽廷走在医院的草坪上,白泽廷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牙齿艰难地咬出一根来。他朝易清决扬扬下巴:“点一下。”

  易清决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掏出打火机替他把烟点上,表现得很烦躁说:“我说刘局也是矫情,你他妈就废条腿,还得找局里人轮流来照顾你。你是他祖宗吗?”

  白泽廷咬着烟笑了声,没回应。他看着天边的一片云,忽地问易清决:“你说今天会出太阳吗?”

  “天气预报没说,估计不会出来。”易清决把白泽廷扶到公共椅子上坐着,他也总算得以歇口气。

  俩人干坐在椅上,闻着白泽廷的烟味,易清决忍不住也给自己点了一根。

  朝天边吐出一口烟雾,易清决说:“昨天王胜强被执行死刑了。”

  “枪决还是注射?”

  “咱们这地早改注射了,哪还有枪决。”

  白泽廷说:“草,真他妈便宜他了。”

  “那家伙,注射的时候在那儿喊,像个疯子一样哭天抢地向法医求饶,麻醉打进去才他妈静下来。也不知他死前有没有想到那些被她害死的女人,那些人,哪一个死的不比他痛苦。”抽口烟,易清决说,“是真的便宜他了。”

  白泽廷深吸一气,觉得该讲些有深度的话:“人道主义的推崇是人类文明发展下的必然趋势,现在很多人呼吁着废除死刑,认为死刑极度不人道。以前或多或少受那些人一点影响。但有时候我又会觉得,死刑是一项促进公平的发明,人类只有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才能意识到生命的珍贵。不管是自己的生命,还是他人的生命,都不能被轻视。”

  易清决笑笑不说话,二人又干坐一阵子,闻着双方不同的香烟味以及青草的味道,彼此闷闷的。

  “还有秋教授……他病死了。在狱里。”易清决提了一下。

  白泽廷望着远方云彩后微微发出的亮光,看了许久说:“他应得的。”静默几分钟,他问易清决,“夏槐怎么样了?”

  易清决眉头一皱,咂嘴道:“心情肯定是不大好,好在心理没出太大问题。尹舜陪着他,他们学校给了这俩人不短的假期,缓过这几天应该会好点。放心吧,我认识的夏槐没那么脆弱。好歹他母亲还在,他不考虑自己,也会考虑到他的母亲。”

  “那……那个,那个叫尹舜的小子呢?他怎么样?”白泽廷顺便问了问。

  “他能怎么样?夏槐怎么样他就怎么样。”

  白泽廷最后一口烟抽干净,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呼吸残留的香烟味。坐着歇息还不到五分钟,他撑着拐杖从椅子上起身:“再走走吧,多走点更容易康复。”

  “……”易清决叹口气起身说,“真的是祖宗。”

  尽头的白云散开,数日不见的阳光露出脸来,普照大地。

  白泽廷指着天边:“你看,今天太阳出来了。”

  草坪上穿病服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缓慢地行走在天空地下,似乎在等待沐浴久别重逢的阳光。

  这个世界有时就像一个医院,一群病人装成正常人的样子,正常地生活着、走动着、说着话,互相交流沟通,但再怎么卖力伪装,也无法根治内心腐烂的顽瘴痼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