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禁区_作者:姑苏赋(126)

2019-03-19 姑苏赋

  尹舜看得出来,夏楠的死对夏槐来说打击很大,可夏槐不将他的悲痛展现出来。因为他心底认为,夏楠不能被任何人宽恕,他连夏楠的尸体都不愿意去认领。他永远不会去原谅夏楠,但他会永远这样痛着。

  与其长久疼痛,尹舜宁愿夏槐能够在心里认为她有悔过,自私地宽恕已死去的她。他不愿夏槐心中永远留着一块不会痊愈的疤。

  夏槐眼中本在一瞬间内闪过亮光,然而很快,这抹亮光消失无踪:“但是在东方的宗教里,有地府,有因果报应。罪人不管因什么而犯罪,不管有没有悔改,都永远不会被宽恕。”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夏槐转身边走边说,“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吧。”

  第六十二章

  去瑞士的签证还有两天才下来,夏槐和尹舜又在临近地区玩了几天。

  这几天,他们都在聊宗教与宽恕的问题。

  在咖啡厅里,尹舜谈起那天夏槐对东方宗教中宽恕的看法:“佛教从不会说一个人有罪,他们只会教人们如何脱离苦难。一切苦难,源于无明,根于执着。凡是对一样东西太过执着,就会被其奴役。他们劝人勿恨,因为恨一个人很苦。”

  夏槐搅拌着苦涩的咖啡,忍不住笑起来:“这些到底是创造宗教的人类编撰的,人类总喜欢以自己的主观思想去规范其他人。他们为什么认为‘不恨’就不苦?”

  “这些都有现实依据。”尹舜加以诠释,“人们在说‘我恨你’的时候,表情既愤怒又痛苦,但说‘我爱你’时,是在笑。”

  “真的?”

  “不信你看一下。”

  夏槐抬头看坐在对面的尹舜,尹舜半起身,双手撑在桌上,倾过身子,脸靠近夏槐的脸,目光幽深地望着夏槐的双眼。

  “我爱你。”轻轻地,尹舜这句话像一根羽毛,撩过夏槐的耳廓。

  夏槐蓦觉连日来死水一般的心脏猛地一撞胸膛,感觉似乎有那么点奇妙。他没察觉到尹舜在笑,他只觉得尹舜说这句话时,非常地郑重和认真,好像在做宣誓。

  不禁弯起唇角,夏槐说:“说的人没有笑,是听的人笑了。”

  尹舜慢慢坐回去,说:“总归会有人笑。”

  “可这对你来说不是很不公平吗?明明说‘爱’的人是你,为什么笑的是听的人?”夏槐喝了一口咖啡,眉头顿皱,表情嫌弃。真他妈难喝。

  尹舜口吻持有一贯轻淡:“我爱你,怎么会在意对我公不公平?你笑了,我就笑了。”

  “……”夏槐说不出话。他分不清尹舜这是在思辨还是在告白。

  赶在乘机前一天,尹舜和夏槐收到旅社寄来的瑞士签证。

  从亚热带季风气候到温带海洋性气候,由从不下雪的地方到达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夏槐感觉仿佛跨越了一个季节。

  他们的话题由宗教宽恕转至爱与恨,兜兜转转无法从人类的情感上超脱。

  无论是走在苏黎世街上,还是在卢塞恩湖上,夏槐对游乐和路人来要求的合照总不大积极,却认认真真地与尹舜交谈着受苦与解脱。

  夏槐觉得,尹舜真的变得不像尹舜。

  尹舜以前从不会像最近一样,持续这么久的日子里给他灌输这种“宽恕”、“爱”这类思想。不过尹舜总能以理智的口吻去讲一些很感性的话,使得那些感性的话看起来都很有道理。有些时候,夏槐都快被尹舜的“道理”迷惑了。

  夏槐笑着侃道:“以前明明说话最会让人怄气,现在竟然开始‘普渡众生’了。”

  尹舜不认同夏槐的话:“我眼里没有什么众生,只有你而已。”

  能让他改变的不是这个世界,是“夏槐”这两个字,这个人。

  到了攀登雪山的那天,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背着一大包攀登雪山的用品,俩人笨重得像两只企鹅。

  登山前有人口述经验,以及给他们遇到危险时的通讯器。没接受过训练的他们,即便爬这座瑞士最安全最好爬的雪山,也显得略有些吃力。

  对尹舜来说是略有些吃力,对身心俱疲的夏槐来说是万分吃力。

  夏槐踩在这冰雪覆盖的黑岩石上,气喘吁吁地对走在前面的尹舜说:“你爬慢一点!”

  尹舜不得不停下步伐,转过身,向夏槐伸出手:“手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