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这里有硬币,给你。”林昇掏出零钱,蹲下身一伸手递给了她。
那女孩一抬头,浓密直顺的长头发从校服两侧滑下来,她犹豫地,看着林昇的眼睛。
“快拿着,还有人在等我呢。”林昇回头,看向欧阳妤攸这边。
小女孩也随之看了过去,望了欧阳妤攸一眼,仿佛才安心,从林昇手里抓起了那几枚硬币,说了声“谢谢你。”
林昇把书包装好递给她,女孩重新回到售票队伍里。
林昇回到欧阳妤攸身边,两人进了地铁,站在等车处,见他的目光停滞,凝视着某个点,许久未动。
欧阳妤攸点了点他的胳膊:“想什么呢?”
林昇眼神中溢出满满的笑意,“想起你,当初拿着一张百元大钞去坐公交车,司机说不找零,不让你投,那时候你也急得要哭鼻子了。”
欧阳妤攸恍然,仰脸反驳,“才没有这回事。”
林昇微笑着,随即应和着点头,“好,没有……是我记错了。”
“那当然,一定是你记错了。”欧阳妤攸坚定不移,其实心里已经渐渐记起来。
那是她第一次独自搭公交车,在那之前陈嘉棠带她坐过几次,可她一向是走在前面,后面车费有人给,她还不清楚公交车是不找零钱的,毫无生活常识,回头想来确实有点傻。
而林昇刚巧在车上,是他替她付了车费。
那应该是林昇刚去教她画画的时候,她还有点怯生,他们并排坐着,第一次抛开黑白灰,光影明暗这些美术理论之外的交谈。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
“去你家上课啊,你忘了?”
“哦……”她确实忘了时间。
“你怎么会搭公交?”
“隔壁的临川哥哥带我去看电影,结果他去趟厕所人就不见了,害我找了半天,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没办法,只能自己回家了。”
隔了这么多年,阳光明媚的公交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到现在仍然能清楚地记起来。
记忆这东西,有时真的让人又爱又恨。
它不给你机会忘记悲伤的事,却又替你保管那些潜藏在心里的美好。
半个小时后,来到一个创意街区,别具一格的花店,咖啡馆,清酒吧,错落有致地紧挨着,门口坐满了人,园区内有这个城市里最有名的私人展览馆,最大的艺术雕像,最有趣的创意摊位,大约是文艺爱好者的聚集地。
转进树叶遮挡的隐秘处,门口几把铁质桌椅,墨绿色玻璃门紧闭,他一推开,叮铃几声,迎面而来的咖啡香,穿着深绿色围裙的店员正在里面做咖啡,站在柜台前整理书籍的女孩子抬起头,看见林昇笑了。
“老板,你回来了。”
里面几乎满座,薄荷绿的软皮座椅上坐着低头看书的人,欧阳妤攸一进来,目光就停在墙上挂着的画上,一瞬间店里所有的东西都成了虚化。
林昇叫了几声,她才回过神。
这家店里挂满了她学生时代的作品,素描居多。
那些现在看起来稚嫩又毫无功底可言的画,可能是她当年随意丢在画室里的废品,如今画纸泛黄,却有人替她珍藏着。
说不动容,是假的,她心跳得厉害。
林昇住在楼上的公寓,两室一厅,客厅满地都是厚厚的艺术书籍,堆得有半个人这么高,像刚搬过来还没来得及整理。
“这里怎么会有你的店?”
他坦言:“因为你喜欢逛书店,也许哪天走到这里就进来了。”
一个布置好的惊喜,只等着她出现。
欧阳妤攸怔神,林昇从房间里抬出一个白布包裹着的大画框,往她跟前的椅子旁一放,低手解开白布,画里的东西瞬间显现出来。
“这是……你从巴塞尔展上买回来的?”
她震惊,眼前这幅正是她中意的那位水彩艺术家的作品,她忍不住蹲下来,靠近作品细细凝神观看,“你打算挂在楼下吗?真好看,挂上去之后把我的画拿下来吧,不然对比太强烈了,我好丢人的。”
“不挂这里,送给你。”林昇跟着蹲下来,凝视她,“艺术品要在能欣赏它的人手里,才有价值。”
欧阳妤攸听见了,可一双眼睛微微闪动着,还在看着那幅画,她听见心跳得厉害,她不敢迎上他的眼睛,若是十几岁,她还没有对价钱如此敏感,也许会敞开了笑,兴奋的声音说,“谢谢你,林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