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格窗户下,李姐她们在楠木桌上摆满小巧的点心,看着季夫人一块块喂外孙,好一派祖孙其乐融融的画面。
欧阳妤攸扶着季临川走上木质楼梯,再搀到床上,她去楼下找药箱,刚下了两个台阶,望见陈姨迎面走上来。
她手里拎着的白色箱子,眼角褶皱深叠,抬眼冷言道:“他头上的伤是你弄的吧?”
楼梯墙上几盏橙黄的壁灯,陈姨鬓角灰白,两年来她苍老得不止十岁。
欧阳妤攸仍记得那个教会她女孩隐秘的常识,为她洗去白裙子上的经血,怜惜她从小丧命,每逢做了好吃的菜都惦记着她,那个总叫她小欧阳的陈姨,曾经也是个很亲切的人。
而此刻,她讽刺道:“欧阳小姐祸害人的本事见长啊,依我看,小季才不该去什么寺庙求观音,他就该去找人算算命,去去邪气,留你这个克星在身边,早晚也得把他也害死!”
一个猛掷,白色药盒扔到她身上。
季临川还在房里叫疼,欧阳妤攸来不及伤神,赶紧回了房间,拿出药水拧开瓶盖递给他。
季临川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冷眼瞥她,“你教教我这个受了伤的人,怎么给自己的后背上药?”
欧阳妤攸不言语,他自顾自起身解开衣扣,把上衣脱了个精光,后背那大片的刺青图案又显现在她眼前。
坐在床边,见他脖子上刮破了几道皮,后背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砸伤的痕迹,倒在手上的药水总不好往破了皮的地方抹,只好低声问他,“哪里痛?”
季临川枕着健硕的手臂,暴躁吼道:“哪里都痛!”
她只好将药水轻揉在他后背上,手心拂过那片繁复细密的植物图案。
遮挡在其中的小鹿,鲜活灵动,依然闪着明亮的眼睛,仿佛在望着她。
她手指不禁一缩,不敢再触碰他,季临川不满地呵斥道,“你他妈的能不能别这么敷衍,用点力揉几下会死啊!”
她暗暗吸口气,纤细的手指继续在他背上来回按揉,不消多久就被浓烈刺鼻的药水味呛得眼睛不适。
季临川却满意地趴在枕头上闭目养神。
房间内一时只剩下沉闷的呼吸声。
半响,她收了药瓶,起身道,“我去看看小致,阿生交代他晚上不能吃太多,更不能睡太晚。”
“少来!那丫头脑袋都没他儿子好使,还知道叮嘱这些?”季临川扭头眯眼,饶有兴致地望着她道,“你要这么喜欢照顾孩子,就干脆给老子生一个。”
欧阳妤攸说,“我可没阿生那个好福气,这家里再多个孩子只会添乱。”
季临川冷讽:“好福气?你去了一趟尚家,见阿生得宠,眼馋了不成?”
欧阳妤攸轻笑,世间人,各人有各人的命,她有什么可眼馋的?
季临川撑起身体坐了起来,冷意渐起:“你对我,要是有阿生对尚奕君的半点真心!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是吗?”欧阳妤攸眼眸轻薄淡然,像院子里盛开的白兰花。
曾经,白鸽环绕的湖边,她坐在长椅上钓鱼,手被端起,戴上那枚蓝锥石戒指时,她也有过一颗真心啊。
失神间,季临川按紧她的后脖,厉声道:“这些年你欠了我多少债?数一数,我这浑身上下,哪一个不是因为你弄的?”
她温怒甩开手,却又被季临川拽过,擒住一对手腕,紧锁在他力道十足的掌心里,眼神硬冷锋利,“你他妈的给我好好看看,忘了老子这背上的东西是怎么来的了?早知你这么不知好歹,那时候就任由你被别人拖了去!我他妈的才懒得去管你!”
见她撇过头去,闪躲的眼神不肯看他,季临川猛力将她按倒在身下,“怎么?真想不起来了!要不要我再给你重复一遍!”
“不要……”她睁着一双晃动的眸子,回视他。
那背上的纹身怎么来的?
欧阳妤攸自然是不能忘的。
穿过漫长的时光,来到那一端。
她才十五岁,喜欢上一个人,就连他脸上的一颗痣,身上穿的白衬衫牛仔裤,半扎着的头发,习惯用的画笔牌子,经常去吃的叉烧粉……她每一样也都喜欢。
那时候,爸爸不在家,她时常一个人吃饭,阿姨把饭菜端好,叫她下楼。
欧阳妤攸一见到那一桌早就吃腻了的饭菜,皱着眉头说不饿,等到了晚上自己实在是饥肠难忍,翻来覆去只想吃那家的叉烧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