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辐射服没有科学依据支持,但确实不要对着电脑久坐。”
“唐氏筛查最早在怀孕九周后再做,十五周是最佳时期,不用着急。”
“对,你应该开始补充叶酸,现在不算晚。你平时膳食还算均衡,不要过于担心。”
“戒掉咖啡,改喝牛奶,注意补水,不要超时工作,更不要熬夜。”
“你还不到三十五岁,算什么高龄产妇,不要胡思乱想。”
我的心总算放回原位,不禁微笑。放下手机才发现,亚欧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玄关处看着我。
“这么看来,不管我怎么想,你都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孩子生下来了?”
我苦笑:“亚欧,我希望孩子在受父母欢迎的情况下出生。可是你从一开始就明确说过不想要孩子,不能接受的话,我不会怪你。”
“那么你要这孩子的动机是什么?”
“动机?你不会认为我要拿孩子来要挟你吧?”
“知道怀孕之前你就提出离婚了。你决定留下孩子,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并不在乎我留不留下。”
我迟疑:“生活在完整的家庭当然对孩子更好。可是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孙亚欧看着我,眉头一挑,嘲讽地笑了:“说得真是大度得体。不过可可,你必须弄清楚一件事,孩子并不是你人生问题的答案。”
“什么?”
“你的身世不明朗,你母亲仍然生下了你;你无法跟生父相认,解开所有谜团;与我的关系又出现问题,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了孩子,如果你以为生下孩子就可以理解你母亲当年的选择,那你是大错特错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当然不会也不屑拿孩子来要挟我,可是因为这种理由就生下孩子,能算恰当与负责吗?”
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准确击中我们身上最薄弱的那个环节。在这个春风和煦的夜晚,空气中仿佛都带着花香,寒意却从我的心底深处蔓延到全身,深入骨髓。
我看着他,清楚地说:“孙亚欧,也请你弄清楚,你与你的父母关系疏离,有着不愉快的童年,体会不到家庭温暖,并不能成为你轻视婚姻、厌恶孩子的借口。”
他勃然大怒。他与他父母的关系是他极度不肯提及的话题,当年我只问过一次,他便翻脸,足足与我冷战数日,我好容易哄得他平静下来,他才跟我约略提了点过去的事情:他父母都是冷漠自私的人,相互之间没什么感情,对唯一的儿子也十分淡漠,家庭十足像一个冰窖,他成年之后便立刻逃离,不再想回去,对他们只想尽到责任就好,不想有过多联络。我当时抱紧他,十分难过,暗自提醒自己再不要提起此事,想不到今天我会毫不犹豫讲出来。
“许可,我小看了你,你伪装得善良大度,其实很知道怎么刺痛别人。”
一句“对不起”已经习惯性到了我嘴边,我忍住了。我实在无力奉陪这种争吵,厌倦地说:“我并不大度,没法包容一切,请你以后不要再拿我妈妈和我的身世来打击我,孩子当然不可能是我人生问题的答案,更不是我婚姻的救星。可是既然已经有了,我决定负起责任留下。”
“也就是说,无论我接受与否,对你都没有任何影响了?”
“我还是希望你能接受,亚欧。不能接受的话——”我停顿,室内静默得可怕,我没有说下去。
事实上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我知道我犯了他的大忌。
自负的男人通常都早已习惯处于主导位置,孙亚欧也不例外。
七年前,他因为锋芒太露,理念与老板蒋明及其长子不合,转而跳槽到另一家公司,却惹来官司上身,前老板一方面放出了狠招,另一方面又托人私下带话,只要他肯妥协,仍有回公司的余地,他断然拒绝。前老板行事颇有草莽之风,长子更是出名强势,父子二人被触逆鳞之后,当然更加震怒,下手越发不留任何余地,扬言不仅要让孙亚欧输掉官司赔光家底,还要让他在本地永无立足之地。
所有人都以为孙亚欧就此完蛋了,唯一的出路是远走别的城市,换个行业从头再来,几乎没有什么翻身机会。但世事难料,不过两年多时间,曾风云一时的蒋明受长子好赌、金融危机与投资决策失误等诸多因素影响,偌大一个上市公司深陷债务危机,再无暇顾及那点意气之争,而孙亚欧已经进入同行业的一家企业,不声不响做到了高层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