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奉承,从钱家的二小姐嘴里说出来,就有了几分别的味道,就跟三少爷似的,再好听的话也能把人气得半死。
好像这世间被娇纵得都有恃无恐。
林海念及此,忍不住转身拧了拧陈三少的腮帮子。这阔少爷没想到他在外人面前还没个正经样子,吓得立正站直,傻乎乎地眨巴眼睛。钱蕊站在一旁轻笑,摆手说要走。
“太晚了,住下吧。”回答的竟是陈轩,“我带你去客房。”说完也不等林海多言,直接引着钱家的二小姐往屋外去了。
三更半夜,露霭沉沉,陈轩一与钱蕊走进夜色,那林海就算站在门边,也只能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想起三少爷与自己在一起时,怕黑,又怕摔倒,不贴在一块,根本迈不动步子,可原来陈轩离了他,也不是不能走夜路。
林海觉察出心里的吃味,暗自好笑,干脆抄着手站在门前等三少爷回来,也不去费心细想为何陈三少要单独送钱蕊,只细细品味心底的醋意。
他甚少体会这种感觉,毕竟陈轩黏人,自打进了分会的门,眼睛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虽然偶尔会说漏嘴,提起以前在彩云轩听的曲,可林海也知道,那都是为了哄骗陈振兴演的戏,所以再怎么生气,心里也清楚陈三少的心意。可现在就不同了,林海忽然发觉三少爷也是可以离开自己的,于是怪异的占有欲又开始作祟。
其实把陈轩锁家里也不是不行,林海把额前的碎发拂开,放任阴暗的心绪在心底滋长,不同的未来不断地在眼前闪现,不过无论怎样,三少爷都是哭哭啼啼地抱着被子对他噘嘴。
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关键是林海根本欺负不够陈轩,欺负完还想惯着,矛盾极了。
他在这头胡思乱想,三少爷已经与钱蕊走到了院中,几只乌鸦落在嶙峋的梧桐树上,翅膀抖落的枯叶落在陈三少的肩头,被夜风一吹就散了。
“穷途末路。”
陈轩愣愣地转身,借着月光看不太清钱小姐的神情,只隐隐觉得对方的目光甚有深意。
“你说什么?”三少爷眨了眨眼睛。
“我说你已经是穷途末路了。”钱蕊忽然一改原先知书达理的形象,靠在梧桐树干边百无聊赖地甩着帕子,“三少爷,你爱林海爱得忘记自己是谁了吧?”
“我……”陈轩一时没反应过来,又或许是想起以前林海的话,“我是……”
“你可是陈记的三少爷。”钱蕊替他回答,轻蔑的语气让陈三少浑身一颤,“为什么爱他爱到这种地步?”
“你是怕我再提婚约,才要亲自送我的吧?”
“我没有。”陈三少离开林海以后,乖张的性子又窜上来,即使被戳中心事,依旧梗着脖子冷哼,“我看你一个姑娘家,大晚上还要找歇息的地方,实在是太可怜了。”
乌鸦被陈轩提高的嗓音吓得扑棱棱得飞走了,三少爷抱着胳膊,挑眉望月色中轻笑的钱蕊:“他是我的。”
“林海这辈子只会娶我。”陈轩平静地陈述事实,“你再怎么接近他都没用。”
“我的。”三少爷低头笑出了声,语气里弥漫着怪异的满足感,“谁也抢不走。”
钱蕊不置可否,望向陈轩的目光甚至有些许的怜悯:“那如果林海不娶我,我就与陈振兴联手呢?”
“三少爷,现在分会尚能与陈记抗衡,无非是南京城没有第三个像样的商会,若是钱家插手,林海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还有闲情逸致与你缠绵。”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三少的气焰瞬间熄灭,六神无主地站在月色里,脑海里翻滚的都是往日林海与自己相处的画面,不过这些画面很快又被分会账簿上的数据替代,理智与情感不停地撞出火花。
钱蕊见他愣神,变本加厉:“你离不开他,或许他也离不开你,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缠着林海,总有一日会有人用你要挟他。”
“分会之所以一直能与陈记抗衡,无外乎是林海没有破绽罢了,可如今你就是他的破绽,他的软肋,他做任何事都有了顾虑。”钱蕊见陈三少低头不语,干脆从口袋里掏出两根烟,“你抽吗?”
钱家的二小姐私下里果然也是另一番模样。
陈轩颤颤巍巍地接过,夹在手间并不抽,而钱蕊拿着只精巧的打火机点上烟,再低头叼着,让两颗烟头接吻。于是两点明黄色的光在夜色里升腾,陈三少堪堪站稳,说林海不喜欢我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