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站在山头心一下子空了,万箭穿心般的痛处瞬间爆发。
陈轩要陪他一起死,根本没犹豫。
远方眼疾手快地拽住了陈轩的衣摆,奈何三少爷求死的心太强,虽有阻拦,额角依旧撞得鲜血如注,倒在地上望着尸体无声流泪。
山间的风在哭嚎,林海躲在山崖上的树后捂着心口喘息,他不敢再看陈三少,不敢想陈轩到底有多绝望,更不敢猜测看见休书以后的阔少爷会如何。林海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决绝,第一次怀疑计划是否太过偏激。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远方和云四把陈轩扶起来,这人痴痴地望着地上的尸体不肯走,最后硬是叫下人把“林海”裹起来给自己抱着,才一步一踉跄地上车。
“我带你回家。”三少爷的泪啪嗒啪嗒掉在衣服上,“枇杷膏还没喝呢。”
猫仔忽然咬住阔少爷的裤管,喵喵地哀嚎。
“你做什么?”陈轩低下头,“我要带相公回家。”
猫仔不肯走,急得拿爪子刨地。
“你想走了?”三少爷会错了意,轻声感慨,“你们都不要我了。”说完枯站片刻,泪如雨下。
“你们都不要我了……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了?”
远方生怕陈轩哭晕在荒郊野岭,拉着抹眼泪的云四咬牙商量着把三少爷送回家,再者行长的死讯也要传达回去,毕竟分会在南京城的生意不能丢。
“都是行长的心血。”远方哑着嗓子道,“如今只剩三少爷一人撑着,咱们得帮忙!”
“如何帮!”云四哭着问,“行长没了,那三少爷定是要回陈记去,他一回去谁还会帮我们?”
远方急红了眼,扯着云四逼问:“你看不出来三少爷对行长用心?如今行长没了,那分会就由三少爷打理。”下人喘了口气,又道,“行长生前曾经想到过若是自己出事,三少爷被陈记接回去的情况,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什么?”云四已经糊涂了。
“他写了休书。”远方也懒得解释,直截了当,“这样一来三少爷不是男妻,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陈振兴的家产,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接手分会的生意。”
“那现在……”云四似懂非懂,“我们怎么办?”
“自然是带三少爷回去!”远方恨铁不成钢地冲上车,递帕子给陈轩擦额头上的血,可陈三少不理不睬,只低头瞧着那张被砸得看不出人形的脸默默流泪。
远方只得转身开车,却听见后座陈轩哭哭啼啼的呢喃。
“相公我受伤了。”
“头好痛。”
“你帮我擦擦好不好?”
……
林海葬身石堆的消息没过半天就传遍了南京城,世人皆是唏嘘不已,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叹息无奈的。
人各自有命,再精于算计也难逃一死。
而分会的公馆内却是另一番景象了。
当日回来后,远方费劲心思也没能让陈轩松开尸体,最后实在没办法,让云四把人敲晕了才罢休。陈三少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发起高烧,躺在床上哭着喊林海的名字,喊完又道“相公”,喝了几罐汤药都不见好,最后瘦回他们初见时的模样,病歪歪地倚着床目光空洞。
猫仔被云四抱回了公馆,已经学会了走路,一直蹲在床边对陈轩喵喵叫,三少爷却不让它上床。
“相公说了,我只能和他睡。”陈轩说得认真,用手指头把抓着被角的小猫推开。
远方犹豫几日都没敢拿休书,直到头七,要下葬了,他才战战兢兢地把林海先前写的休书从盒子里取出交给陈三少。
这日气温骤降,陈轩站在灵堂前烧纸钱,身上穿得还是年节时林海特意做的新衣,臂膀上绑了一块白绫,面上空白一片,眼里全是死气。远方竟不敢上前,只觉如今的三少爷变了个人,连他都不敢靠近。
“什么事?”陈轩却先一步回头,将纸钱塞入铁盆,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远方身边走。
“三……三少爷……”下人磕磕巴巴地说,“行长……行长留给您的。”
陈三少脸上宛如回光返照一般涌起零星的红潮,急切地伸手抢过远方手里的信,拆开前按在心口宝贝似的抚摸。然而三少爷脸上的血色在瞧见信的内容以后消散殆尽,远方不忍离去,小心翼翼地随着陈轩走进灵堂,只见他攥着休书往火盆里砸,可手刚落下就忍不住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