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完转学生,老冯就开始上课了。许曳数学课一般懒得听,托着脑袋发呆,眼神飘着飘着就落回了前排一大一小两个背影上,这俩人就连后脑勺都长得像,还挺好玩的,两个轮廓叠着看跟小孔成像似的。
许曳回忆了一下,陆觉岚初二就是宁觉辰现在这个身形体格了,当时的陆觉岚也这样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特别像女孩子,——除了他那个暴脾气和那张毒嘴。宁觉辰就不同了,就刚刚那一会儿的相处而言,这小孩儿实在是从外到内、表里如一的那种好欺负。
许曳一只手转着笔,无聊地望着宁觉辰的后背发呆。宁觉辰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牛仔外套,有点薄有点旧,洗的发白,看着也不太合身,袖子那儿松松垮垮,更加显得瘦骨嶙峋,大臂那儿的轮廓好像一只手都能握一圈。穿的倒是一般,但收拾得很干净,领子翻得平平整整,露出一截雪白细瘦的脖子。
许曳发现不同了,宁觉辰后颈上有颗小痣,一黑一白对比之下特别明显。圆圆小小的黑点不偏不倚长在正中间,跟个什么按钮开关一样。许曳这人是出了名的手贱,鬼使神差地伸手过去,在那个小痣上戳了一下,体温很低触感很凉。
宁觉辰惊得一抖,轻轻缩了一下脖子,那个小痣就忽地隐进领子里了,一会儿又慢慢漏出来。许曳好像突然发现了特别好玩的东西,又一次伸出食指点上去。
刚碰上去,宁觉辰又是一抖,本来就只沾着三分之一的椅子坐,这下缩得只有尾巴骨搁在上面,许曳都怕他滑下去。他也就是闲得无聊找乐子,不想真把人欺负了,于是在后面小声叫他:“喂,喂,你坐上来点。”
宁觉辰不理他,许曳就用签字笔的按动笔帽去够他的背。宁觉辰太瘦了,戳上去全是硬硬的骨头。初中的时候许曳前排坐了一个小胖子,笔帽按上去背上会陷进去一个窝窝,到高一陆觉岚坐他前面他好久没这么玩过了。
宁觉辰被他弄烦了,终于回过头,局促地拧起两道秀气的眉毛:“你别弄我……”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害怕,他的脸色有点红,两颊粉粉白白,像一整只夏天冰在井里的水蜜桃。
许曳有点出神,还没来得及说话脑门上就迎面挨了一记粉笔攻击。老冯这准头是越来越高了,十发能中个八九发:“许曳!”许曳摸了一把额头上的粉笔灰:“又不是我讲话的!”
他看见宁觉辰肩膀线条都随之僵硬了,收在桌子下面的两只手攥得紧紧的,脸也更红,现在比起水蜜桃更像油桃了。老冯又批评了许曳几句,许曳吊儿郎当左耳进右耳出,再一抬头发现宁觉辰已经把牛仔外套软趴趴的领子立了起来,于是那一小截脖子和那个小黑痣都看不见了。
两节课下课了许曳去找老冯,说自己校服码数小了,能不能换一套,老冯让他自己去体育馆找负责老师,假装没看出他想逃掉今天的升旗仪式。
毕竟上周升旗仪式上许曳和隔壁班个子最高那个男生互相往对方身上扔毛毛虫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直接导致他被年级主任逮着训了一整个礼拜。冯峰想了想,让他把新同学也带去,免得没穿校服又扣班级风纪考评分。
许曳得令领了宁觉辰走,在队伍后面被陆觉岚拖住踹了一脚屁股:“你干嘛?不去升旗啊?”许曳抬腿踹回去,甩了甩露在外面的一大截手腕:“校服太小了,去换套大一点的,去不去?”
陆觉岚也不想听校长讲话,他们那校长是刚调来的,每个星期一升完旗的思想政治教育能滔滔不绝说上二十多分钟。他往前张望了一眼冯峰,准备开溜,然后就看到了跟在许曳后面的宁觉辰:“他也去?”
许曳点头:“老冯怕有人升旗仪式没穿校服扣他工资吧。你可怜可怜他吧,上个月工资都要因为你扣光了。”陆觉岚呵呵:“彼此彼此。”
九月份他俩有两次被逮到体育课翻墙出去玩,四次逃下午操在小卖部吃方便面,至少十次早自习迟到,还有一次值日的时候举着扫帚和拖把打架,滴滴答答甩了年级主任一脸脏水。
陆觉岚知道宁觉辰要去就说不去了,本来还挺逗乐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宁觉辰全程缩在许曳后面,连呼吸声都轻微微的。楼下梧桐树上苟延残喘的知了都比他有存在感一点,抓着夏天的尾巴隔一会儿就半死不活地叫上一阵。
许曳走在前面,宁觉辰隔着三米跟着,始终保持着这点距离,既不赶上也不落下。快到体育馆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高三的队伍,宁觉辰被拦在了后面,等大队走过去,一抬头许曳已经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