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匝道下了四环线又开出去好几公里才到目的地,宁觉辰被人带着穿过中庭设计精美的假山鱼池,送进了房号888的包厢里,徐霆雅的爸爸徐炼坐在正中等他。
宁觉辰只在公司远远看见过徐炼一次,明明紧张得心脏都要停跳了,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强作镇静,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徐总。”
徐炼闻言顿了顿,重重放下手里的酒杯,那声音像是猛地拍下一记惊堂木,让宁觉辰觉得自己宛如等待审判的罪人。一些酒液泼出来滴在黄花梨桌面上,徐炼冷笑道:“上次见面还喊爸,现在连叔叔都不叫,直接就徐总了。你倒是分的很清楚啊?”
宁觉辰没想到一开口就说错话了,太阳穴那儿狠狠一跳。徐炼开门见山,一点也不兜圈子:“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当初是你口口声声说会好好照顾她的!小雅原谅你了是她傻,你也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事儿到我这儿还没完。我也不为难你,和提亲那天一样,喝酒吧。”
徐炼屈起食指,在桌面上扣了两下,马上有人托着酒和杯子进来了,宁觉辰被这架势惊得脊背发凉。
来人手法熟练地将十八个洛克杯在他们面前一字排开,倒进大半杯冰啤,在每两个杯子之间架一个子弹杯,注入宁觉辰不认识的洋酒。在一端轻轻一推,子弹杯立即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垂直坠进下面的洛克杯里,透明的酒液在啤酒里迅速化开,翻起雪白的沫子。
徐炼自己先拿过一杯仰头一饮而尽,眼睛都没眨一下:“一杯换你两杯,不过分吧?”宁觉辰光是闻着酒味就已经开始头晕目眩,他不知道这种喝法叫深水炸弹,酒如其名,入口又呛又烈,后劲更是大的吓人。
徐霆雅赶到的时候宁觉辰正闭着眼睛艰难地把第六杯灌下去,徐霆雅就碰了他一下,他竟然手上一软,杯子脱手滑下去砸在地上,哐一声摔碎了。宁觉辰浑身都针扎似的发麻,完全使不上力气,眼睛看东西已经重影了。
他听不清徐霆雅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她怎么把徐炼拖走的,只模模糊糊猜到自己应该是不用喝了。他借着残存的那一丝清醒意识,眯着眼睛万分感激地抓住徐霆雅的手腕:“谢谢……对不起。”徐霆雅扭过头,又气又急地扬起另一只手,眼看就要甩下去,最后还是紧紧攥成拳放了下来。她的眼里闪着泪光:“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对不起。”
徐霆雅和徐炼一走,宁觉辰就捂着胃冲出包厢,还没来得及撑到洗手间在半路就跪在地上吐了。自从换到陆觉岚身体里开始就没胃疼过,宁觉辰都快忘了这种感觉,肚子里像有几把刀子一边转着刀柄一边往里面顶。
喝酒前一点东西都没吃,他不自觉地伸手抠着嗓子,可是除了反上来的酸水根本吐不出别的东西,喉咙里烧起来一样火烧火燎的疼。宁觉辰一边靠着墙一阵一阵干呕一边迷迷糊糊地想:还好是陆觉岚的身体,如果是他自己的胃,现在吐得就是血不是水了。
过了好久他才觉得稍微缓过来一点,眼前白花花一片看不清东西,全是电视机没信号的时候闪的那种雪花。站起来一瞬间头重脚轻,宁觉辰摇晃着往前冲了一步,眼看就要栽倒,下坠的身体突然被一双手臂稳稳接住了。
他借力勉强站住,抬头模模糊糊看到了许曳的脸,他用力揉了一下眼睛:“你怎么来了?”许曳拉了他一把:“你女朋友打电话叫我来的,你们俩怎么回事?”
宁觉辰明明意识已经不清楚了,还是没忘了收回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抹了几下,怕弄脏许曳的衣服:“……我没有女朋友。”许曳架起他往门口走:“你们在闹分手?”
他们走出门,冬夜的冷风呼呼啦啦的吹,光是听着声儿都冷得吓人。宁觉辰突然就想起高一自己到菁城的第一天,连百乐巷在哪里都不知道,放学坐公交车过了站,天黑了,他一个人沿着公路往回走,那时候许曳就是这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和现在一模一样。
宁觉辰渐渐分不清现实和回忆,好像回到十年前他们都还穿着蓝白校服的年纪。他眼眶越来越红,开始胡言乱语:“你把自行车放哪儿了?”宁觉辰一直往下滑,许曳把他往上托起来一点:“我打车过来的,这儿不好拦车,让司机在前面路口等。”宁觉辰哦了一声,有点失望,他都有好久没坐过许曳的后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