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阵子过去了,辰辰就“回来”了。这种想法实在有点盲目乐观,但是许曳不得不逼着自己这么想。呼吸都觉得痛,喝水都觉得苦,他必须给自己留点念想,否则现在的日子根本一天都捱不过去。
其实有一点徐阿姨说错了,不是“宁觉辰只有他”,而是“他只有宁觉辰”了啊。
许曳在医院边上的早餐店买汤圆,元宵节稀里糊涂地过去了,都没好好庆祝。老板抄着大漏勺问他要肉馅的、芝麻的还是豆沙的,许曳答不上来,只好三种口味各买了一份。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注意过宁觉辰的口味,也没关心过宁觉辰喜欢吃什么,而他自己连每次吃火锅的味碟都是宁觉辰帮他调的。
今天回来的比较晚,平时这个时间点宁觉辰已经醒了在看书了,许曳放下手里的东西,没看到人。他以为宁觉辰还在睡,卧室的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还是没人。床上收拾得很干净,床单整理得平平整整,被子也是叠好的。
窗户半开着,风呼呼钻进来,床头柜上三张照片一下被吹落到地上。许曳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找手机给宁觉辰打过去,手指都在发抖。电话通了,铃声是在客厅里响起来的。
许曳第一反应是陆觉岚走了,再一想他们之间有约定,自己握着把柄,陆觉岚应该不敢走,那就是……宁觉辰自己走了,宁觉辰在这个他晚归的早晨,迫不及待地,逃走了。
许曳把散落在地上的照片捡起来捏在手里,脑子里全是这些天以来宁觉辰脸上淡漠的表情,他想宁觉辰是不是早就想走了?只是终于等到一个机会。
许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一路走到小区门口去的,他比划着问保安早上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出去,保安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不知道!小区里每天进进出出这么多人,我哪里会每个人都记得啊!”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许曳的心却恍然又往下面沉了沉。这种感觉并不是第一次,从车祸发生的那一天起,走进ICU站在病床边的那一刻,陪伴在病房里的日日夜夜,这半年多他都好像摔进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底洞,一直往下掉一直往下掉,根本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突然有一天,发现辰辰就在身边,于是像是被一根枝桠猛然挂住,整个人倒吊在半空中。而就在刚刚那一秒,树枝咔一下断了,许曳只觉得自己又开始飞速往黑暗里直直坠下去,这次没有人会拉住他。他想也许无底洞并不是真的没有底,他永远无法着陆,却总有一天要摔死在这个噩梦的终点。
而那个终点,显然已经越来越近了。
“没事就赶紧走啊,别堵在这儿!”保安嚷嚷着催促。许曳艰难地往边上挪开一点,整个人像被狠狠钉在原地,每一步都有千斤重。他脱力的靠着围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烟盒里剩下的烟全抽完了,再抬头,忽然看到了马路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曳一怔,身体已经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过来,拔腿就冲过去。十字路口那儿刚转成绿灯,许曳不管不顾地大步闯进车流里横穿马路,打头那辆车擦着他的腿急停下来,差点就撞上了,引来后面一片夸张的急刹与骂声。
许曳几乎是扑到宁觉辰面前去的,他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又可笑,怎么会连话都说不清楚:“你去哪里了!你……去哪里了啊?!”
宁觉辰震了震,大概能猜出许曳在说什么,他木木地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拿高一点给他看,鱼尾在黑色塑料袋里疯狂搅动,袋子窸窸窣窣响个不停。许曳明显哽了一下:“我还以为……”宁觉辰费力地开口:“想做,鲫鱼,汤。”
回去的时候桌上的汤圆已经凉透了,黏在一起结成一大块。许曳想扔掉,宁觉辰随便拿了一份过来吃,其实他因为肠胃不好一直不吃汤圆,——不过这种事情许曳大概是不会知道的。
宁觉辰煮鲫鱼汤的方法是跟许曳奶奶学的,他那时候经常厚着脸皮往许曳家跑,许曳喜欢吃什么他就在厨房里很认真地跟着学。鲫鱼汤也是,自己试了好几次才敢做给许曳吃,结果第一次就被拒绝了,他现在还能想起陆觉岚把保温桶原样提回来的样子,回头想想当时的自己真的太不识趣了。
这么多年,汤冷了多少次心也跟着冷了多少次,到后来他已经不抱有任何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