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认知在她回到罗马、见到江姗本人时达到了清晰的顶峰——
“你长本事了?!翅膀硬了?!罗马城关不住你了是不是?!”江姗很少这样直白的发火,一个杯子直接擦过唐言蹊的耳畔砸在了她身后的墙上。
“啪啦”一下子碎得七零八落,巨大的声响惹得陆相思“哇”地一声哭出来,猛地躲进女人怀里。
唐言蹊原本也有些头皮发麻,可是被女儿这样依赖地抱着,忽然就生出了一种护雏的心。
她镇定地迎上江姗怒意森森的脸,不悦道:“妈,相思还小,你别这样吓她。”
女孩的抽泣声在教廷宽阔的穹顶中回荡,细细小小的呜咽着不敢出声,说不出的可怜。
王座上的女人冷静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了口气,朝着台阶下的母女伸出手。
江姗开口时,语气是她并不太擅长拿捏的和蔼,因而显得硬邦邦,“相思,过来,让外婆看看。”
唐言蹊清楚地感觉到在江姗说完这番话时,相思又往自己怀里凑了凑。
她又心疼又无奈,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蹲下身子来,捏着她软软的小手,“相思,妈妈惹外婆生气了,你过去哄哄外婆,不然妈妈要挨揍了。”
陆相思怯怯地抬头瞧着她。
唐言蹊与她会心一笑,而后故意板起脸,教训她:“欺善怕恶不是什么好性格。”
陆相思脸顿时黑了一半,嘀嘀咕咕地抱怨:“还不是跟你学的。”
“那你总不能看着我挨打见死不救,嗯?”
陆相思微微垂下眼帘,好半天没吭声。
唐言蹊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心里已经开始有自己的小九九了,尤其是相思。
她从小缺少母爱,细腻又敏感,比其他人家的孩子更要早熟。
“妈妈。”她吸了口气,没抬头,就任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色泽,奶声奶气又显得无比郑重,“我们以后是不是只能和外婆生活在一起了?” 唐言蹊一愣,笑容僵在脸上,她用余光看了眼王座上面色淡漠的女人,想着相思可能是觉得这位“外婆”太不近人情了,所以便低头哄她:“外婆只是看上去凶,其实人不坏。而且……你外公很会疼人呀
,以后外婆凶你的时候,你去找外公求救就好了。”
陆相思还是低着头,不说话,阴影之下满脸落寞。
唐言蹊这才逐渐意识到问题不在这里,正了正神色,凑近她,“怎么了,相思?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小姑娘鼻头一酸,瘪着嘴,“爸爸说的。”她说着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爸爸说我要在这里呆很长一段时间,他最近都不会过来接我。”
唐言蹊闻声怔住,好似被人用铁棍重重打在了后脑勺上,脑海里一大片空白。
她反手握住女孩的手,攥紧,“爸爸真是这样告诉你的?”
没道理。
陆仰止不是向来最怕相思和她走得近,最怕她从他身边把相思抢走么?
他不知道相思是他亲生女儿的时候尚且如此,如今真相大白,他不是应该更在意陆家血脉的去留吗?
陆相思见唐言蹊面色有几分呆滞意外,却没有反驳她的话,一下子更绝望了,“妈妈,爸爸是真的要把我留在这里了吗?”
唐言蹊最见不得女儿流泪,只觉得那泪水快要让她窒息,手忙脚乱地为她抹了抹脸蛋,道:“爸爸还跟你说什么了?”
女孩沉默了几秒,哽咽着回答:“爸爸让我听你的话,还让我对外公外婆好一点,不能使性子,要我看着你按时吃饭睡觉……少吃白色瓶子里的药……”
白色瓶子里的药。
唐言蹊凭着直觉,没花一秒钟就猜到了“白色瓶子里的药”指的是什么——
Mianserin,她之前一直在服食的、抗抑郁的药物。
她不禁皱眉,不懂陆仰止为什么要和相思说这些。
她向来把话说得很清楚,她们之间的恩怨不要波及到孩子,她也一点都不希望相思知道太多有关她病情的事情。
眼看着女人的脸色沉下来,陆相思拽了下她的衣角,“妈妈,如果爸爸不来接我,你会带我回去找他吗?”
唐言蹊回过神来,一低头正好对上女儿那双殷殷期盼的眼睛,水汪汪的,让人心生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