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安慰自己说,是时间造就了这样钟灵毓秀的一双眼。
但是转念想想,又觉得难过。
因为她知道,哪怕再过五年,五十年,再过多少时间,她也无法拥有这样她那样通灵透彻的眼神。
还有什么比输给与自己容貌相似的女人更让她挫败的事情呢?
大约就是方才,小叔轰她出来的冷漠态度吧。
想到小叔,卓颜心里又刺了刺,抬眼发现对面的女人眼中根本没有自己,而是直直盯着二楼紧闭的房门。
那一瞬间她忽然不想在狭窄的楼梯上让开路。
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个女人是冲着小叔去的,而小叔见了她……
见了这样的她……
唐言蹊在楼梯上站了片刻,回过神,眯起眼睛,将对方眸中努力隐藏的自卑和惶恐看得一览无余。
她皮笑肉不笑地弯了下唇,侧身从她身边蹭了过去,甚至没有让她让路。
一副不想针锋相对的样子,却教卓颜倏尔捏紧了手中的托盘,牙关紧咬。
她知道那个女人什么意思——她卓颜,不够资格当她的对手。
如今站在陆仰止门前的阴影里,听到男人那不咸不淡的驱逐,唐言蹊忽而理解了卓颜看她的眼神里那千百种错综复杂的情绪。
可是眼下她没有心思去琢磨其他女人,光是陆仰止那满脸青苍病态的模样就够她尝遍心酸了。
唐言蹊一步步走进去,走到他床边。
屋里阒然无声,她的脚步声就算再轻,陆仰止也听得一清二楚。
“我让你滚出去,你听不懂?”他皱紧了眉头,心中厌恶的情绪迅速扩大。
“我说了,我来给你送药,你听不懂?”女人轻声开腔,嗓音温静,像是无风时的袅袅青烟,扶摇直上,“很抱歉,今天你不吃药,我不打算走。”
陆仰止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心脏骤然一缩,刚阖上的眸子又迅速打开,正好对上女人看他的目光。
那目光不偏不倚地撞在他心上,一如六年前。
让他一向自以为坚如磐石的防守在刹那间就被撞得支离破碎。
唐言蹊也不管他眼底的风浪,也不管他隐忍的失态,就这么在他床边坐了下来。
卓颜站在几步之遥的门外,怔然望着这一幕,菱唇动了下,难以置信道:“她怎么敢……”坐在小叔的床上?
她是聋了吗?听不见小叔让她出去吗?
她……不怕小叔吗?
宋井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卓小姐,慎言。”
卓颜愣着,不知所措。
屋里,却见本该大发雷霆的男人出奇冷静地坐在床上,黑眸深邃,盯着眼前的女人寸步不离。
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泄露了些许不悦和紧绷,可是从头到尾,也没再说什么重话。
只是过了很久漠然开口道:“不用了,你出去吧。”
这与方才轰她离开的语气已经截然不同了。
卓颜望着屋里还赖在原地不肯走的女人,心中五味杂陈,她酸酸地问宋井:“她是谁,小叔的女朋友吗?”
“你确定让我出去?”屋里,唐言蹊脸上笑意浅淡,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扔在他床头。一个不小心把陆仰止放在床头的手机和钥匙砸得掉在地上,乒乓好一阵响。
卓颜听着这动静都觉得闹心,可男人却只是眉头微蹙,什么都没说,一双密不透风的黑眸紧紧攫着女人如花的笑颜,其中的墨色愈发深浓。
“也行。”唐言蹊拍拍手上莫须有的尘土,干脆利索道,“你把药吃了,我马上走。”
听到“走”这个字,男人的瞳孔微微一缩,把她盯得更紧了。
“吃不吃?”唐言蹊拆开袋子里的药,回头看了眼门外的宋井,宋井会意,立马把备好的温水递了上去。
唐言蹊把杯子和药片一起递到他面前。
陆仰止低眉看着眼前那五指白皙的手指,连掌心的纹路都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强压着心里溢出的什么情绪,别开头,“出去。”
唐言蹊瞧着他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细眉略略一颦,旋即却失笑,“让我出去不是很简单吗?我说了,看着你吃完药我就走。”
——不是很简单吗?
这话也正是卓颜心中所想。
让她出去不是很简单吗?她手里的药也不是什么吃了会死的毒药,若是真图个清静,直接吃下去,她也就没有什么其他理由赖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