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不知道,毫无征兆冒出来的这种想法,会让他在今后的人生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一直悄无声息得潜伏在脑海深处,成为直至多年以后仍然难以摆脱的怀疑。
周围陌生的氛围让沈凉川忽然感到害怕,导致他那天下午还未放学就提前逃了出来,他一路跑,一直跑,像是要摆脱那让人窒息的一切,最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时,已经不知到了何处。
在这座城市住了这么多年,竟然还会迷路,沈凉川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他出来得急,书包都没来得及拿,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口香糖——司机送他时顺手给的。
天生奇差的方向感和孤僻的性格,他别无他法只能沿着大街漫无目的地走,一直走到小腿开始发软,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他尽可能压低了存在感,走进了一家书店在角落的位置坐下, 橱窗繁华的都市早已华灯初上,他无奈苦笑,心里自我打趣般开始跟自己打赌,家里的大忙人什么时候才会察觉自己走失了。
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忽然下起雨来,又大又急,毫无防备。沈凉川在店员多次“不经意”瞥过来的目光中逐渐坐立不安,最后还是走了出来,避无可避地缩在店外窄窄的屋檐下。
雨势渐小,夜晚的灯光包裹着光晕,车水马龙的街道口,来往的行人目不斜视脚步匆匆,冷风吹过在光裸的肌肤上掀起一阵凉意,冰凉的雨滴溅到眉眼之间,染湿了睫毛,眼前逐渐变得朦胧,沈凉川波澜不惊的脸色终于开始动容,是孤独和被遗忘带来的恐惧。
几乎让他颤抖。
铃铃铃——
风铃的声音。
“我靠,这么冷...”身后的门被拉开,走出来的人被冷风吹的缩了一下,一边撑开伞一边碎碎念道。
沈凉川往旁边推开两步,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又低着头继续盯着脚下发愣。接着那两个人从面前一前一后走过,不知是不是沈凉川看起来太过无助,后者经过他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听见那人喊了几步之前的同伴一声:“等一下。”
随后一只握着一把黑伞的手伸到了眼前,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沈凉川心下一颤,抬头看去,那人站在雨中,对上他视线的瞬间宽慰地笑了一下:“这个给你。”
沈凉川愣愣地望着他,忘了该有的反应。
不见他有所动作,那人仰头张望了下,笑着轻轻地叹了口气,把雨伞立到他脚边的墙壁上,没再多说转身小跑到了同伴伞下。
直到那个身影远去沈凉川才收回目光,又呆呆地站了好一会才缓慢地转身去拿伞,无意间瞥见玻璃窗里的影子,神情淡漠目光冰凉——是平时那副不经人情的冷相。
忘了对他笑了。
沈凉川想。
60.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后来的沈凉川在何谦面前时,甘之如饴地顺从,下意识地想把最温柔的一面留给他。
把那天忘了的笑容和感谢,一一补回去。
莫名的,从那一刻起,雨中的那个陌生人,成为是他最想亲近的人。
何谦成为沈凉川的家教是偶然。何谦来的那天,沈凉川无意在阳台瞥见了,虽然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年,但沈凉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曾经在雨中递了一把伞给他的人。
那把黑伞正完好无损地挂在房间里的壁柜旁。
第二天沈凉川很早就下楼了,等了好久才等到来人,见面的时候沈凉川主动把手伸了过去, “你好,我叫沈凉川。”他面上看着不动声色,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却微不可见地颤抖。对方看起来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这让他更多了几分紧张,直到被握住了手,“你好,我是何谦。”那人这样说。
何谦。
他不记得他了。沈凉川隐隐失落,不过很快就被冲淡了——毕竟以后相处的日子还很长。
意料之中的,何谦是个很好的人,特别心软,很多事情只要他稍微低声讨好一下,何谦坚持不了几分钟就会妥协,无奈地笑,然后说“好”,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发自内心地笑。
他本来不喜欢笑的。
沈凉川越来越喜欢跟何谦待在一起,他开始期待每次的周末,有时候周五晚上会兴奋得睡不着,一大早就起来等他。那段时间连一向不太注意到这种小事的妈妈都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后来沈凉川便借机请她继续请何谦作家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