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夕仔细数过,这是唐焕第三次伤她,以往她都硬生生扛了下来,这次却不比往常,她还没来得及吃饭,根本没有力气,眩晕感来得猝不及防。唐念夕的脚一软,倚着正厅的柱子就倒了下来,正好磕在了木质的沙发扶手上。晕倒前的最后一秒,她还在后悔不应该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等唐焕来教训自己。
……
夜晚,急诊室的灯终于灭了,走廊里渐渐响起沉稳的脚步声。唐念夕被送去了病房,唐焕没有跟去,而是拉住了刚刚从急诊室出来的老医生。
“医生,她……我女儿怎么样了。”
虽已是中年,唐焕身上却并没有过于沧桑的痕迹,即使是见多识广的老医师,也是消化了半晌,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刚刚送进去的那个女孩的父亲。
“轻微脑震荡。你们做家长的,平时要多注意点孩子的安全啊。”
老医生家里的孙子刚满月,大病小病的见识过不少,现在完全把眼前的病人家属当做了自己粗心的儿子和儿媳,忍不住教训起眼前这个对女儿的身体状况“不上心”的父亲。
“这么大个小姑娘了怎么说磕着就磕着了……”
唐焕微微蹙眉,并不给予回应。
老医生看到唐焕冷淡的表情,想到刚刚诊治的女孩,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刚刚听换衣服的护士说,小丫头身上有不少伤,不会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老人家最近看了好几个关于校园暴力的新闻,一下子联想到这上面去了。
“多谢关心,这件事,我回去会问我女儿的。”
唐焕倒是一点都不相信唐念夕会被人欺负,单凭那个丫头看他时那桀骜的眼神,他就知道她不是软弱的个性,不可能轻易被别人欺负,更何况她也从来没在自己和滕慧如面前说过学校的事。
老医生明显感觉到对方的疏离,想来想去觉得自己确实也没必要去操心别人的家事,他轻叹了口气,和唐焕打了声招呼,便迈着稳健的步伐,径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唐焕一直待在病房外没有进去,他在等滕慧茹。
他知道唐念夕聪明,从几年前开始就刻意不与自己有太多接触,除非是在滕慧如面前演戏,他不会主动向唐念夕示好,他也巴不得唐念夕远离自己,他不是个大度的男人。唐念夕的存在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这根刺时刻提醒着他,当初是用什么样的手段得到自己现在的一切,然而无论他有多不在乎这根刺,也不能忽视她在滕慧如心里的位置。
唐念夕的存在,让他嫉妒,也给他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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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念夕此刻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恶心的感觉还没有散去,勉强进食后,便盯着窗户发起呆来。
看着暗沉的天色,她突然想到唐焕每每发起疯来的场景。每一次都是在母亲不在的时候,他才敢露暴露自己的坏脾气,毫无形象可言。他的力气很大,打在身上就好像要了自己半条命一样,然而,他鲜少用这种干脆直接的暴力手段,多数时候,会像今天一样,以一种让人极不舒服的方式抽干自己能汲取的所有空气,再趁着她恍惚的片刻肆意发泄自己的不满。
她想唐焕大概是一个极有天赋的施刑者。
那时,唐念夕并不知晓自己的父亲已经不正常了,少年时叛逆表现在嘴上,她曾经傻乎乎地去指摘唐焕的“不讲理”和“小心眼”,去告诉他母亲对他对这个家庭的付出,结果,只换来了更加歇斯底里的一顿暴力。
她不知道该告诉谁,在母亲面前,他会伪装成一个正常的父亲,仿佛自己经受的一切委屈都只是臆造出来的,更何况,母亲没有娘家依靠,身体又虚弱,根本没有能力反抗;她也天真地想过离家住走,向别人寻求帮助,可唐焕就好像开了天眼一样,总有本事及时派人从半路拦截。
没有哪一个孩子会亲近这样的父亲,唐念夕反抗不了,便学会闪躲,学会在角落里怨恨这个男人,怨他不信任自己的妻子,恨他总是用暴力平息一切矛盾,事后却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十足的唯我独尊,无人可敌的虚伪。没有哪个丈夫、父亲会做到这种地步。直到不久之后,她在他的书房里看到了那份精神科的诊断书,一切仿佛有了解释,尽管她仍旧无法理解唐焕时不时的暴躁,但她想,或许只是因为她是正常人吧,要让一个正常人去理解一个神经病的思维,是很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