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只是普通人家的兄弟,他可以毫无顾虑,可以不用费心尽力地去赚那些钱,可以不用为了自己的自尊心,而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
这一切都已经脱轨,没法重来了。
申圆在休息了一会之后,酒已醒了大半——她新陈代谢总是极快,否则担当不起“夜店奶妈”这一名号。
她从臂弯里抬起头,拍了拍自己的脸,又揉了揉自己的胃,确认自己还能再战三百回合以后,正想站起来将膀胱排个干净,结果一转头,嗬,许安明什么时候趴下的?
“安明?安明?”
酒保一边擦杯子一边调侃说,“他还说他喝不醉。”
顾溟被她在胳膊上掐了一把,摇摇晃晃地抬起脑袋,睡眼惺忪。
“还行不?你等等,我去叫个人来。”申圆拍了拍他的背,一路往包间小跑而去。
然而顾溟什么也没听清楚,他把面前的酒杯推远,撑着吧台边缘跳下高脚凳。拥挤的酒吧里空气不太流通,让他胃里翻江倒海似得难受。他摸着墙,努力地挪动步伐,踉跄着进了卫生间,眼前本应横平竖直的地砖边缘都变得扭曲起来。
顾溟本想去隔间里吐,强撑着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趴在洗手台上,“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他边吐边咳,气都喘不上来了,胃里筋挛般地绞着疼,只能死死地抓着洗手池的边缘,生怕一松手,双脚又悬空起来。
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季池跑到跟前,连忙打开水龙头,“学长!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顾溟总是克制又理性,不会拿酒寻欢或者故意买醉,这是季池第一次见他喝成这样。
等他吐完一阵,季池打了杯水给他漱口,扶着他的肩膀,弯下腰用纸给他擦嘴,“好一点了吗?”
顾溟头也不抬,打掉了他拿着纸巾的手,扭过头侧身往外走,然而他脚步虚浮,幸亏季池眼疾手快,在他即将摔倒的那一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拉了回去。
他吐得肾上腺激素都跟着飙升,反而精神了一点,两手并用地想要推开季池,还软绵绵地踢了他一脚。
季池握着他两只手臂,耐心地劝说,“别耍酒疯了,我只是想要扶你回去而已。”
顾溟哑着嗓子吼道,“你来干什么?又不是我逼你回来的。”他用手掌揉着额头,闭着眼,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想、不想看见你……”
“好,好,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季池答应着,伸手帮他取下弄脏的围巾,赫然看见他领口处的几个指引。他心头一紧,问, “……这是他干的吗?”
顾溟先是满眼迷茫,然而当他看见镜子里自己脖颈上的痕迹时,他像被人突然点燃了导火索似的,气得双目圆瞪,“你现在又要跟我装不记得了?你怎么能不记得了!”他一把抓住季池的衣服,攥紧手心,脖子上猛然突起青筋,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会原谅你的,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季池有些发懵,而后他才意识到,顾溟将他认错了。
顾溟咬着牙关,胸腔剧烈地起伏,呼吸间吐出的气息夹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直直地吹在他的下巴上。
季池眉心一拧,心也跟着绞痛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伤害,才能让顾溟痛成这个样子?
“学长,我就不行吗?”
他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顾溟潮红的脸颊。
顾溟望着他,嘴唇颤了又颤。为什么你又要露出这种悲伤的表情?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道歉,也别来祈求我的同情,我一个字都不会听的。
顾溟失神地移开了视线,这几句话似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身体一软,步履蹒跚地直往前倾,如同一根绷紧的音弦,在断裂前发出一声短促又刺耳的高音。季池连连后退,又怕摔着他,伸出一只手护着他的背,直到后背撞上瓷砖墙。
顾溟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摇着头,苦声说,“我那么珍惜你,怎么原谅得了你。”
他不再说话,只是费力地呼吸着。
季池小心翼翼地伸出胳膊,圈住顾溟的腰,仅仅是圈住而已,就像空摆了个姿势出来,他怯于用劲的搂抱,生怕碰碎了他。没想到顾溟抬起头,咧嘴对他扯出一个笑来,“哈哈,你要不要听一个秘密?”
他伸出一只手,挡在脸的一侧,生怕别人偷听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