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非常诧异。
“孩子的腿脚有残疾。”赵青云又叹息一声,“我媳妇是个好面子的人。”
对于这样的理由,我感觉又好笑又好气,同时也为那未曾谋面的孩子感到一阵悲哀。
“所以,你也不想要他了?”我问。
赵青云惊得抬头望了我一眼,连连摇头:“不,他是我儿子,我怎么会不要他呢?我只是……”
“觉得扛不住压力了?”我觉得非常讽刺。
赵青云又猛一阵摇头:“不,我只是,替他感到难受。”
我也跟着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又听他低声说:“健全的人还活得这么艰难,他一个残疾人以后靠什么为生啊。”
我心中一片冰凉,打量了一番赵青云,顿觉他说的不无道理,他穿的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件蓝色的夹克,那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那双已经开胶,又粘了不知多少次的运动鞋。
显然,生活于他,比于我更加艰难。
好歹,我还有疼爱我的父母和哥哥,无论我病成什么样,堕落成什么样,他们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我。
而赵青云,他的父母动摇了,他的岳父岳母极力反对他,他的妻子也和他背道而驰。
所以这个孩子就算抢救回来,留在这样的家庭里,势必也得不到什么幸福。
因为除了他的父亲,所有人都已经在心里抛弃他了。
我又想到了萧阡,若不是他哥哥的保护,恐怕他早已绝望地离开这个人世,但尽管如此,他的世界,也不是完整的。
我心里升起一种强烈的念头,或许,我可以给这个未曾谋面的孩子一份完整的爱。
我打定主意,便郑重地看向赵青云,问他可不可以把孩子交给我抚养。
赵青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随即立刻摇摇头。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等他开口,立刻说道:“我这辈子是不会有孩子了,我会把他当自己的亲儿子养,如果你想他了,也可以随时来看他,我不会向他隐瞒他的身世。”
赵青云更加吃惊了,他打量了我一番,面露尴尬,吞吞吐吐地说:“你,你,你……”
我知道他明显是误会了,他肯定以为我不能生育。
当然,我可以将计就计,认他误会下去,毕竟对于直男来说,不能生育比同性恋肯定要容易接受得多,但是我不想欺骗他,他有权利为自己的孩子寻找一个能让他自己也安心的家庭。
我深吸了一口气,坦白道:“我和一个男人结了婚。”
赵青云吃惊的神色瞬间在脸上凝固了,随即,茫然,疑惑,震惊,恐惧,像剥落的墙皮般,一层层掉落下来。最后,他战战兢兢地后退了一步,同手同脚地退回到病房,再也没有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赵青云再也没有找过我,我也没有见到他。
我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媳妇已经出院了,他也跟着回了家,那孩子依然在医院的保温箱里呆着。
我去看了看那孩子。
隔着观察窗,我看到一个小小的生命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鼻子里插着氧气管,额头贴着胶布,打着点滴,两只小手握成拳头,像其他孩子一样举在头的两侧。
但是,和其他孩子不同的是,他很少哭。
医生告诉我,只有在饿的时候和打针的时候,他才会哭两声,其他时间一直在睡觉,即使无菌病房里其他的孩子哭成了一片,他也安安静静地睡着,仿佛丝毫不受影响。
医生的话,让我如鲠在喉。
他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但是上天似乎并不怜恤他。
我在观察窗前站了一下午,直到晏轻尘来给我送饭。
晏轻尘来的时候,宇文空也带着外面潮湿的空气来了。
他把伞放在门后,拎着一个大塑料袋走了进来。
“我给你带了些水果。”宇文空拍拍袋子,笑着对我说。
我抬眼看去,只见他的脸上洋溢着我未曾见过的欢欣。
我也笑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宇文空褪下最外层的塑料袋,扔到垃圾桶里,把那一大包水果放到床边的桌子上,向我竖起一根食指,眨了眨眼:“你猜。”
我乐了,我怎么能猜得到,我对他一无所知。
晏轻尘见我们两个似乎聊得很开,脸色阴了又阴,催促我赶紧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