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围的手机铃音响起,并不是熟悉的斯卡布罗集市,倪澈举起手机接电话,景澄心想,那首曲子,是他的专属铃音吧,自己对她来说到底还是特别的存在。
“……您放心,这些反应都是正常的……我理解……”倪澈像是在努力同对方解释什么,又像很难插上话,眉心越锁越紧,“……这样吧,我现在就过去看看孩子,您先别着急……我马上就到……”
她挂断电话长叹了口气,“你慢慢吃,我得先回去一趟。”
景澄放下碗筷,“我吃好了,一起走,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患者家属可能太紧张了,我去跟他们解释一下。”倪澈面上难掩无奈,上午那台手术的患儿在麻醉药效过了之后苏醒过来,但是表现得有些嗜睡和精神萎靡,其实这些都是刚刚恢复知觉后的正常反应,患儿家属实在太紧张了,非说是孩子因为全麻影响了神志,逼着小护士给麻醉师打电话讨说法。
景澄随着倪澈刚转入VIP病区的走廊,前面堵在护士站的几个男女老少就一股脑围拢了过来。
其中一个五十多岁珠光宝气的女人率先发难,差点儿就把手指戳到了倪澈的脑门儿上,扯着嗓子大声质问,“你说我们好好一孩子,做个手术醒过来怎么就变这样了啊?
原来我那外孙可聪明了,不到两岁就会背床前明月光,现在喊他他都跟没听见似的,是不是你们这麻药给上多了啊?
大夫不是说心脏手术很成功吗,要是我外孙脑子坏了,有个好心脏又有什么用啊?
我跟你说,这孩子就是我的命根子,出事了你们谁赔得起啊?”
横是倪澈肚子里有一车话,愣是找不到机会插嘴。
女人身后跟着的几个亲友也随声附和,好像他们家孩子真的已经变成了无药可救的白痴,一个个横眉立目都要讨说法。
“麻醉过后,患者从苏醒到神志完全恢复正常,大概需要6至12小时,”倪澈艰难地在好多张嘴中间见缝插针地解释,“我可以以我的职业道德保证,您孩子目前的生命体征和反应都是正常的……”
“你胡说!开了那么深一刀,醒了之后都不知道喊疼叫正常吗?别骗人了,6到12小时你们人早跑了,我们还找谁负责任去?!还职业道德,我看你就是职业凶手。”
另一个地中海式谢顶的男人挤到前面,抖激灵似的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叫你们医院领导来,还有你,你必须给我写个保证书,保证我们孩子今后没有任何后遗症,否则你要赔偿我们的全部损失!
知道这孩子是谁么!你一个小小的麻醉医生就是卖身也赔不起!”
他的话刚出口,领子就被人薅了起来,男人借力向前踉跄了几步,景澄松开手,盯着谢顶男人冷冷地说,“跟她道歉。”
对方人多势众,一看这边有人先动手,纷纷按捺不住情绪骚动起来,平日里冷清的VIP病区登时开成了一锅粥。
两名护士左哄右劝,半个字也没听进人家耳朵去,白白挨了几下推搡。
“你们出了医疗事故不承认,还想打人吗?还有没有天理了啊——”女人的声音尖利刺耳,费力地托着一身金碧辉煌扭身向前。
景澄担心倪澈吃亏,抬手将她挡在身侧。
“各位冷静!我说,先冷静啊!”身后快步走来几位领导,倪澈知道他们是分管医疗风纪的,“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和稀泥的标配台词,可惜没有什么卵用。
那女人见领导过来了,更加有恃无恐,指着倪澈便说,“你看看你们的医生,做错事情不承认还找来不三不四的帮手想要打人……”她挥着短粗的手指,举起手机,“我今天就把你们这些庸医都拍下来曝光!让大伙看看你们……诶?你怎么还抢我手机啊——”
倪澈一见对方举起手机要拍照,而景澄还站在她身边,脑子里立即拉响了十级警报。她抬手便将那女人举着的手机一把抢了下来,“这里是VIP病区,不允许随便拍照。”理由足够冠冕堂皇,声音也足够沉稳冷静,却难以抑制心中的后怕。
倪澈回手推了景澄一把,压低嗓音赶人,“走开,跟你无关!”
景澄明白她不想自己被外人曝光,上一次她带着伤大半夜跑出去给同事打电话,就为了让对方删除群里他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