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丁婶儿呢?”
“丁婶儿不算外人。”
“那,时不时过来干活的帮佣呢?打扫卫生的罗大姐,还有清理院子的花匠老徐师傅?怎么不见你对他们横眉立目的。”
“他们只是帮佣,又不需要住下!现在凭空多了个碍眼的,想了就烦!再说……”话说到一半,有点卡顿,桂秀峰表情沮丧中透着愤愤然,坐在宽宽的扶手上,帮母亲把垂落到额角的一缕头发别向耳后,“再说,他又是老宅派过来的……膈应死了。”
“你啊……”没辙地摇摇头,吴月绢轻轻把侧脸贴在儿子身上,笑了一下,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可笑,想了片刻,才再次开口,“昨儿个一说老宅派人过来,我也是想不明白有什么缘故,你不是说他是从天津卫过来的吗?那,如果没什么别的特殊之处,大约只是六爷无处发落他,才派到这儿来的吧。”
“得了吧,那老王八蛋手底下永远缺人手,不可能是没地方塞他才派过来的。”
“无处发落,未必是没地方塞啊。”
“妈您是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桂秀峰看了一眼母亲,“桂老六是不想跟这个人有什么接触?不至于吧……”
“如果不是这样,我也着实是想不出来还能是什么别的了。咱们娘儿俩这儿远离老宅的是非,他来都不来了,又怎么会惦记着增派人手呢?我这么想着,大约就是不怎么信任,也不想重用这个人,不如送到这儿来。而且,这儿多个司机保镖什么的,话说出去,体面可是体面在六爷自己脸上啊。你琢磨着,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吴月绢话音落下,桂秀峰好一会儿没再说话,直到绷不住了,才点点头,叹了口气:“那怎么着,您的意思是,我也得对他好一点儿?”
“至少别总是横眉立目的吧。”女人笑起来,那笑容很柔,很软,惹得暴脾气的儿子也没了脾气。
“您就不怕他是桂老六派过来监视咱们的?”仍旧不甘心地叨叨了一句,桂秀峰语气也好,表情也罢,都像极了所有会跟母亲撒娇的大孩子那样,有点任性骄纵,又根本力道不足。
“咱们有值得监视的地方吗?”捋了捋儿子的头发,吴月绢靠进了柔软的椅背,似乎想要再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许是不想让桂秀峰心情低落,又许是不想让自己都变得悲哀起来。
坐在椅子扶手上的桂二少爷,反复思忖着刚才的对话,直到终于败下阵来,略微缓和了表情,他勉强点了个头。
“那好吧……我听您的。”
桂二少爷,是那么答应母亲的,之后,倒也确实是试着那么做的了。
这一点变化,最先直接察觉到的,就是宗政良。
晚饭时,本来跟丁婶儿在厨房的小桌子上吃过饭的他,刚帮忙洗过碗盘,就察觉到门外又多了一个小鬼影。
好奇心不死的猫,又来了。
就那么在外头看着他,不说话也不进门,即便丁婶儿以去看看二夫人有什么需要为由离开,他也并没有进来。宗政良把盘子放在架子上之后,拽过手巾擦了擦水迹,刚把手巾挂回去,就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声音。
“没想到啊,你堂堂宗政先生,会做这些女人做的活儿。”
字字句句听进耳朵,宗政良又好气又好笑,用讨人嫌的方式来吸引注意打破僵局?这小子到底怎么想的?
挂好手巾,宗政良转过身,靠在宽大的木头案子边沿,两手插兜,看着对方。
“生来命苦,凡事都要自己操持,比不了二少爷什么都有人伺候着。十指不沾阳春水。”
被那么一激,桂秀峰果然还是有点不高兴了,不过他强忍着没有爆发,想想也是自己最开始挑事儿的,别别扭扭沉默了一会儿,那少年终究略微抬起头来,与那高自己不少的男人四目相对。
“你……老家哪里人?”
这样的问题,倒确实是出乎意料,宗政良一挑眉梢,撇了撇嘴,注视了片刻那张瘦瘦的脸上不肯认输又想要努力做点尝试的表情,突然带着点无奈地笑了出来,继而低头拢了一把漆黑的头发,他边一折一折放下卷起的袖口,边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小桌。
“二少爷要是不嫌弃,不妨坐下说话,你想知道我什么,问就是了,能说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