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委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不然还是看看吧,反正也就这几分钟的事情了。”
卫论天生长着一根和别人不一样的筋,多数时候让人想要给他漂亮的脸蛋来上一套组合拳:“觉得好看你自己看。”
卫论离开了后台。
他当然是在骗人,很快在因为抢票过晚而没有地方坐只能站着的同学中间出现了一个高个子臭脸的男孩,他双手抄在胸前皱着眉头表情好像阴暗的月球背面。他带着兜帽,给鼻梁上镀了一层阴影,更让他显得不好交流。
人们相互拥挤像是爆炒过后的鸭柳,在汗臭和叫喊声里卫论的目光越过黑色的小山包似的头颅和闪亮的荧光棒,越过层层红色的软椅到达了舞台之上。
置身于雪纺裙和红高跟里的女主持人已经下去了,紧接着大幕拉上,下一场就是伯鱼的表演。
卫论心里甚至有些庆幸,他差一点就因为和无关的人说话而错过了这场不怎么样的表演。
枣红色的厚重大幕拉开,一片漆黑,隐隐一个高台的轮廓,上面似乎站着一个人。
形式主义。卫论冷静地嗤之以鼻。
然后是一束光十分温柔地从舞台顶端打了下来。
装模作样。卫论利落地下了定义。
光芒之下站着个年轻的学生,他穿着改装后宽松的黑色襌衣,两袖口一抹厚白,露出线条干净的小臂,光芒沐浴下他的脸素白而平坦,睫毛微微颤抖,尤其的长。
他笼罩在光里,手指在光影交织里持着一只黄铜生生拗成的长茎花朵。
卫论舌头打结,一时之间讲不出刻薄而精辟的话概括这个舞台设计了。
伯鱼这样一打扮,唇红齿白又英气勃发,他向前走了一步离开了那束光,随后六班的其他同学一个个从灯光里亮相再走到自己应该站定的位置上。
卫论觉得这个场景实在是没有头绪,颇像老鼠集体出洞觅食。
下一个瞬间舞台大亮。
跟着灯光一起亮起来的是卫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唢呐声。
嘹亮,高亢,透明又令人心颤的美。
满座悄然,再无人说话。
卫论的嘴角以一种蜗牛行进的速度提起来,他熟悉地感知到了自己小臂上的鸡皮疙瘩像是春雨后的草芽般迫不及待。他甚至完全相信这种灵魂上的拜服也能完完整整传递到每一只耳朵和每一颗心脏里去。
悠扬哀婉的长音,隐忍和炸裂的感情从他手指的滑动通过哨片经过木杆和黄铜碗流泻。他像个真正的大师而不是漂漂亮亮穿着小皮鞋在客人来家里时乖乖弹上一手钢琴曲的男孩。
星星和鹿群一样闪耀。
在歌声取代乐声的那一刻,卫论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他并不想在耳朵里灌进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他的审美高得超乎想象。
而台上的伯鱼对于除了音乐的一切都没有感知。
伯鱼经常忐忑不安,但这忐忑不安不会传递到他在吹唢呐的每一秒。
他是完全平静的,既听不见别人的声音,也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他的身体是某种能够承接声音的海绵,他被蓄满了,他要释放能量。
乐声结束之后,《送别》响起,这个奇怪的组合再次震惊了观众们已经承受了太多不成熟的乱炖的大脑。
整个节目持续不到五分钟,伯鱼下场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在集体中完成了这个节目。他双颊发烫,浑身散发着化妆品的清香,修过的眉毛都被汗水蒸蔫了似的。
鸡哥对于六班的节目十分满意,他静静聆听了幕布后的掌声之后满脸都跳动着蜡笔般的艳红,像一只中毒乱颤的牛卵。
伯鱼没有跟着其他人一起去看下面的节目,他感到喉头干渴,只想喝一杯西柚酸奶。
回到后台,土木工程戴着安全帽的蓝色小矿工正在准备,一条条雪白的毛巾挂上青年们肌肉健硕的小麦色脖颈。伯鱼一路上和不少最近才眼熟他的人打了招呼,一路你好你好地找到了他的包准备离开。
为了能够第一时间回复卫论的信息,伯鱼现在已经养成了时不时看看手机的习惯,他打开手机,消息多到爆炸,大多数都是民乐团里的消息刷屏。
点开一看,他在台上的每个瞬间都被照了下来,木琵琶实在手快,把他很多闭着眼睛鼓着腮帮的照片也贴了出来,伯鱼看一眼都要脸红,觉得自己真是含了两个愤怒的桃子似的毫无形象。他接着又看到了木琵琶发给他的卫论的表演完整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