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和神情都平静正常了很多,说起那段离婚的过程也轻描淡写,盛知煦嚅了嚅唇,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盛知煦身边发生过也听说过不少这些离婚官司,他顶顶厌烦或者说瞧不上的,就是这种两口子离婚最后让孩子来选跟谁过的。
看上去像是特别大度地给了小孩自主选择的权利,本质上不还是欺负小孩没得选吗?都离定了,选谁还能给小孩一个完整的家?在决定离婚之前怎么没先问问他的意见?最后来选?以为抽奖呢?
可这时候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看不顺眼,就往易煊的伤口上撒盐去指责他的父母,他只是觉得挺心疼的。
那场破碎的婚姻里,易煊爸爸也是一个不幸者,从对婚姻的忠诚来说,他也许是无辜的。
但这里面最无辜的,是没做错任何事却承受了最大伤害的易煊。
“那以后我爸身体就不太好了,”易煊没留意到盛知煦的情绪,继续说着,“也没心思工作,小镇子就是这样,谁家丢了只鸡都能传个遍,何况是闹离婚。他们离了之后我妈就走了,我爸还要天天面对那些流言蜚语,他不光是身体不好了,是连精气神都没了。”
盛知煦问:“那你呢?”
“我什么?”易煊愣了愣。
“那些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虽然自己没参与过,可盛知煦也知道不少像易煊这样离异家庭的孩子受人欺负的故事。初中时候他一个同学就是这样,父母离婚了,之前还称得上朋友的一些同学,突然就变了样子,无缘无故地找茬,骂人甚至动手打人,嘲笑那同学的爸爸给他找了个狐狸精后妈,小小年纪就一副臭气熏天的恶形恶状。
盛知煦看不得这些,为此跟那些人干过好几次架,每次米华都会拦他,劝他不要多管闲事,那时候他以为米华是担心他怕他受伤还感动得不行不行的,现在想想,米华的劝阻也许有对他的担心,更多的恐怕是担心自己会受牵连。
没多久那同学就转学走了,盛知煦想,小孩一直留在镇上,也不知道有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他又会怎么面对。
“哦,我还好啊,”易煊无所谓地撇撇嘴,“是有些不懂事的想找茬欺负我,打回去就完了,要不然我这煊哥是白来的吗?”
盛知煦一愣,不禁笑了笑。
这就对了。打人不对,但有时候朝欺负自己的人挥出拳头却未必是错的。
易煊有点不好意思,像是怕盛知煦误会了什么,又解释道:“我上了高中就没怎么跟人打过架了,而且张聪他们也一直帮着我,那些人也就没再挑过事了。”
“被你打怕了?”盛知煦挑挑眉,带着些调侃地说。
“也不全是,”易煊捻了捻手指,“就是都长大了吧。”
盛知煦点点头:“也是,高中了,也该懂事了。后来呢?”
“后来啊,我爸单位里体检,他查出来肺癌,晚期,他以前烟瘾就大,离……那以后更是整天烟不离手,也就没两年的事。”易煊平静地说。
盛知煦心里叹口气,想着这小孩真不知是不会讲故事,还是个讲故事的人才,连个预警都没有就陡转直下给你看最糟糕的结局。
不过又一想,这也不是什么难猜到的事。
他想了想说:“那治疗……”
易煊摇摇头打断他说:“他直接放弃了治疗。”
盛知煦愣住。
易煊说:“我爸说,反正治不好,别浪费钱了,都留给我。”
虽然少年说得还是很平静,但盛知煦听出了他声音里极力压抑住的难过。
这让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易煊爸爸这样的决定,盛知煦是不能认同的,直接的放弃,是不给自己更不给自己的亲人任何的希望了。
可他又无法说这样的决定就完全是错的,毕竟他们面对的是死亡率极高的疾病,治疗的过程不光是金钱的巨大花费,还有病人本身所受的痛苦,和亲人在这段注定结局的过程里情感的折磨。
直接放弃,这也许只是一个父亲在生命的最后,能够给儿子的残忍却又慈悲的关爱。
所以沉默了一会儿,盛知煦开口问道:“你妈妈呢?”
易煊说:“他们离婚之后我就没再见过她了,她每月会按约定给我转生活费,我爸单独给我办了张卡,她打来的钱都存在那上面没有动过,当初说好了,这笔钱会一直付到我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