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在迁怒”他轻声道:“我恨他,也恨自己。就算您没有插手,我们隔着悬殊的地位,还那么小,那么天真,怎么可能走得远。”
“不是他的错……是我把我们逼到那种地步。”
如果他懂得压抑自己的感情徐徐图之,如果他能换位思考不对蒋桐步步紧逼,如果图穷匕见之际,他没有被感情冲昏理智……然而成人从不会寻求生活中的如果。
时间快到了。他站起身,轻轻拥抱老人干瘪瘦弱的身躯。
“您是对的,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在一起。”他在肖夫人耳边道。
那时他太年轻,他以为自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已经看透了人情冷暖,却不知道自己眼里的世界同真实之间隔着一层透明滤镜。爱他的人以并不温柔的手段,将真正的龃龉隔绝在他视线之外。
他理应在玻璃温室中生活得更久,直到自己自作聪明,冲破了那层冰冷安全的围墙。
“您是对的,没有那些……那些锦上添花的感情,我也生活得很好。”
十八岁那年,他以残酷而疼痛的方式迅速并充分认清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位置,之后便果断抛弃了那些蒙蔽认知,令人痛苦,软弱并迷惑的奢望。
“我很后悔。”他的眼泪滴在老人的脸颊:“我没来得及用中文说,我爱您。”
他连锦上添花都会用了,他在大陆拿着父亲给的一笔启动资金大展拳脚,令基金迅速成长起来。他会说带儿化音的北京话,粤语的你好,上海话的谢谢侬。她应当为他骄傲吧?
十年前犯下的错误,最严重,最深远的后果,直到今天才显现出来。
他永远失去了这世上一个最爱自己的人。
第54章
肖凤台信誓旦旦蒋桐会主动上门,方知行却不以为然。初次见面可以说是教科书般的不欢而散。蒋桐被从里到外羞辱一通,但凡有点自尊心,都不会再与华毓接触。
“最好蒋桐别再来”周末和司繁一起做饭时他提起华清的糟心事:“kenneth一跟华清牵扯上就变得极其反常。”
他缺乏文艺神经,形容不出那种空气中仿佛噼里啪啦爆火花的微妙气氛,只是凭借直觉断言:“这两人八字不合,凑在一起肯定赚不着钱。”
司繁正咚咚咚切土豆丝,闻言嗤笑一声:“你觉得我们俩八字怎么样?”
方知行关火,用筷子挟一枚刚出炉的红烧大虾到他嘴边:“自然是天生一对,宜室宜家,财源广进,你旺我我旺你……尝尝?刚出锅的最好吃。”
司繁笑着躲他:“我拿着刀呢,你可小心点吧。”
两人在厨房里闹起来,工作被忘到脑后。方知行第二天早上起来到公司把华清的所有资料归档整理封存,已经在心里把这单生意结束了。
肖凤台跑到英国参加投资策略会,指不定听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演讲,临时兴起要他跟进。方知行跟他这几年已经充分掌握他的性格,自认为能够做到反向管理老板从而最优化自己的时间和资源配置。像华清这种情况,肖凤台在英国转一圈,回来早不记得了。与其算什么根本不会用到的估值倍数,不如早点开始看新项目。
然而蒋桐果真打来了电话。
甚至比肖凤台预期得还要快。
方知行一边和蒋桐寒暄,一面在心里用英语粤语普通话轮着骂娘,语气上还一点不能显出来,亲亲热热地问蒋桐实验进度怎样,打电话来有何贵干。
蒋桐的脸皮比他更厚:“上次来pitch,我对华毓的印象很好,肖总的条件我们也回去想了一下,只要大家理念相仿,价格不是不可以谈。”
“那再好不过了!”方知行面对窗外三环车流热情道:“可惜不巧,kenneth这周在伦敦出差,不如我们先找时间喝杯咖啡初步谈一谈?”也给他点时间补上功课。
蒋桐自然从善如流。
当晚方知行打电话给肖凤台汇报噩耗,对方语气笃定,话里话外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令他更加不爽。
“我有个问题不吐不快”挂电话前他问:“你怎么肯定他会回来找我们?”
听筒另一边传来肖凤台的朗朗笑声:“别问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方知行警觉:“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大不了的,你放心去。”肖凤台对此不置可否:“给我杀个好价格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