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情人_作者:北不静(103)

2018-03-19 北不静

  林积甩开他的下巴,“好话都被你说了,穷有理。”

  关霄把她的手指握在手心,扫了一眼白皙指尖上红紫斑驳的伤痕,又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下巴底下,就让她这么端着,垂着脖子,眼睛亮晶晶地说:“你想听什么坏话?我说给你听。”

  “有什么坏话,你说来听听。”

  关霄便把下巴搭在她的手上,“第一句坏话是,偷偷摸摸非君子所为,是不对的。”

  “有则改之。要怎么改?”

  关霄想了想,“我还没说完。第二句坏话是,不必改了,让我亲一亲,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林积在濛濛水汽中看了他半晌,觉得陈雁杯说得对,关霄这样看人的时候,又大又亮的眼珠子底下露出一点无辜的眼白,真的像只怕挨骂还要挠人的小狗。她便挺腰亲了亲他的左胸,冰凉的军章上也蒙着一层水雾,她抿抿被沾湿的嘴唇,“帮我洗。”

  黑发被他揉出丰盈的泡沫,又仔仔细细冲掉。关霄还穿着军装,脸渐渐红起来,动却是不敢乱动,眼睛都不敢往别的地方瞟,因为她说“不准”。林积心下好笑,同时觉得很奇怪,因为关霄在别人面前一贯颐指气使,在她面前却动不动就脸红。

  她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却觉得颈后一重,被关霄的手臂箍住了。年轻人嘴唇上的体温暖烘烘,有他自己的□□味和烟味,也沾着一点她的香水味,复杂熨贴得使人心安。火车驶入隧道,街灯洒下圆锥,美浓的红月亮,翠微居里经久不散的佛手香,一切原原本本就该如此。

  林积忍不住嘤咛出声,关霄却放开她,捧着她的脸,目光近乎炙热滚烫,“今后我们搬出来住,好不好?我们自己的家。”

  ☆、樱桃里坚硬的东西

  又是近乎撒娇。林积的嘴唇碰了碰关霄的鼻尖,“好。阿霄想住哪条街?”

  “都好,只要不是金陵。”

  浴室里极静,夜色深了,蒙着簪花臂的灯影颤巍巍打在她的肩臂上,肌肤白而薄,透着血管青蓝,灯影明暗交错,如同一层光的蕾丝。

  关霄这颗定心丸喂得并不及时,他把自己烧成一把地火,可自古没人容得下在自己身边暗度陈仓的“同僚”,激流勇进也好,浪头抽身也好,从此之后他在金陵怎么走都是死路,只能和颜浓浓远走高飞。林积知道他们能去的地方也不过是那么几个,所以连在广州、武昌和东北的房产都打点好了,但他说“我们自己的家”。

  关霄垂头看了一会她的表情,突然十分气恼地把她的眼睛蒙住,“看什么看?怎么了,只准我做大英雄,不准我想好好过日子么?”

  少年人自有一套审视生活的目光,可以俱邀侠客芙蓉剑,可以听雨放歌红楼上,可以纵死犹闻侠骨香,唯独不可以用平淡为青春作结。平淡是理想消亡之后才有的事,对一腔心头血犹烫的少年来说,览遍典籍野史,几乎没有比“渐老渐熟,乃造平淡”更悲戾的结局。【注】

  他的手挡着林积的眼睛,林积便拿五指覆住他的手背,“好好过日子有那么重要么?”

  林积的上半张脸被他遮着,五官只剩鼻尖和嘴唇露在外头。她的嘴唇生得薄,但不显得刻薄,像有太多话要说,因而微微抿着,只是温柔缱绻。人人都说薄唇的人冷心绝情,关霄总觉得这样的薄唇应该是例外。

  关霄轻轻碰了碰她指尖狰狞的伤口,忍不住说:“你一直都有那么重要。没有什么东西比你更重要。”

  武陵人见落英缤纷,便撑船走入山石罅隙,遍览白头美景,又被送回人世。桃花源人告诉他“不足为外人道”,其实是“不可为外人道”,桃花源合该隐秘。桃花源的理想笼罩关霄的整个少年时代,如今他不可言说的情人在他指腹下起伏绵延。这时代太聒噪灰霾,但如果世上真有英雄,关霄觉得自己算一个。

  他这么想着,便说了出来:“你是我的良心,还是我的理想。一直都是。”

  他也觉得自己面对林积时过于不可思议,明知说多了难免轻薄,更难免惹得她惶恐,但又忍不住要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就像读书时答卷子,明知自己文不对题,还是要多说两句牛头马嘴,盼着也许有哪一句让她有一点喜欢。他微咳了一声,“你要是不好意思,今后就多听我两句。就比如,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吵架总是难免的,大不了你买一条街,君住长街头,我住长街尾,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