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情人_作者:北不静(3)

2018-03-19 北不静

  青年心情很好,替她拉开车门,“明天见。”

  她坐进副驾驶位,又把头探出去,“明天去哪里?”

  “江小姐,你明晚的飞机回六朝古都,”青年修长的手臂撑着车顶,十分纨绔似的,“明早带你去极乐寺好不好?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到处是鬼魂,你带两支平安符回去。”

  江明归放年假,一个人出来玩,把装满工作邮件的手机都扔了。只要能不上班,别说去极乐寺求符,就是去观音庙求子都行,当即点点头,“还是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工号208。”他轻轻挑了一下唇角,弧度柔软,像只揣摩不透的猫。

  “知道了知道了,工作的时候用工作的名字。”江明归合上车窗,车子走出一截,她又忍不住问司机,操着半生不熟的东北话,“这种怪胎伴游凭什么赚那么多啊?”

  胖胖的司机耸耸肩膀,“你不也知道么,他都长那样了。”

  焚香的味道越来越浓,前面就是极乐寺,他照例走在她前头。江明归低头上台阶,没提防他停下脚步来,吓了一跳,被他扯过手腕站稳。

  咖啡、麝香、乌龙、汽油的气味扑上来,箍住她手腕的手指却极冷,很快松开了。她说:“怎么了?”

  青年的脸沉没在屋檐的阴影里,旁边挂着一盘一盘的香,一根一根写满心愿的红布条,光色来回穿梭,看不清神情,只听到他说:“拿一支签。”

  江明归便拿过签筒,晃出一支竹签,他又说:“记住数字。”

  墙壁上用红纸贴着“一生平安”,她依言做了,前面的信女起身走开,让出红佛团。她一摸牛仔裤,当即哑然,“我忘带钱了。我爸还让我供只烤乳猪呢,干脆烤麻雀吧。”

  青年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塞进功德箱,“我也只带了这一点现金,和你分。”

  他动作很快,江明归没看清,“你塞了多少?”

  “二十。”

  二十人民币还不够半盘锅包肉。她撇撇嘴,提步就要走,“不拜了,我都替菩萨不好意思。”

  她迈出门槛,他的声音从烛光跃动的阴翳里传出来,“那你替我。”

  江明归转回头,“什么?”

  勾连天人古今的香火缓慢摇上天空,他背对着她,手插裤袋,“你许你的,再替我说一句。”

  江明归返回去,在佛团上跪好,嘴上却说:“二十块,你好意思跟菩萨要什么?”

  不知姓名的年轻人仰着造物恩赐的精美头颅,下颌线条牵动唇角,近似微笑。他静静注视满天神佛,“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心愿。”

  从高空看,雨夜里的哈尔滨就像一座漂浮在海上的巨大水晶灯。

  飞机的最终目的地是香港,但先从高空划过一千两百公里的波涛如山,在南京中转,所有乘客不管是去南京还是去香港,都要先下飞机。买了联程票的小朋友用一口大碴子味的普通话问她:“姐姐,你不是说你是北京人吗,怎么去南京呢?”

  她跟小朋友一起吃黄瓜味薯片,摇摇头,“不是呀,我家祖上是南京人,我回去过清明。”

  “祖上”这词用得挺唬人,小朋友的妈妈也操着东北口问她:“名门望族啊?”

  江明归憋着笑,严肃地点头,“来头可贼大了。”

  江家世代行医,来头确实很大,但一代代人传下来,对先人的功绩渐渐知之甚少,仅剩的仪式只是一年一度的祭祀。

  江家父母今年身体不好,祭祀的事就让小辈来操持,所以长子江明朝早就到了南京,这晚开车来机场接她,瞥了一眼,嫌弃道:“明天下雨,山上公墓冷得很,你多穿点衣服,不要传染我老婆儿子。”

  江明归“切”的一声。

  天气不好,加上江家老宅在南山山间,设施陈旧,又不加修缮,所以即使这片区域面海背山,房价惊人,屋子在白天也是黑魆魆的。

  江明归乱七八糟睡了一夜,乱七八糟敷了个面膜,在老宅的天井下吃早餐。她吃咖啡配小熊饼干和干菜饼,江明朝一家三口吃乌龙茶配油条,一起对昨晚翻出来的老相册评头论足。

  相册里有一张照片上了色,角落上印着隐约金字,像中人烫着大波浪的头发,红唇工整精致,仿佛是百年前的一个传奇女星,野史说她一生为情所困,盛年时自杀身亡,命途十分坎坷。江明归拿筷子挑笋丝,笑着说:“她笑得真好,比我们公司的那些小花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