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碧初不像隋南屏,如果林积要她进门前敲门,她就真的会敲,哪怕是她自己的门。林积答应了一声,林碧初松了口气,“关大教育长急得到处找你,我去给他打个电话,你今晚就在这儿吧。”
外面响动了一阵,林碧初返回来又说:“衣服放在床上了,是新的,还没穿过,你自己拿。”
她继续乱七八糟地想了一会,最后还是从水里出来,刚把门拉开一条缝,外面的门又被敲响了。林碧初是班主,抽屉里都是票据,这里自然一向人来人往。林积没答应,但林碧初似乎在不远处喊了一声“你自己进”,林积于是拉住浴室门,外面的人果然进来了,却没去翻找票据,只叫了一声:“阿七?”
那声音非常清越干净,原来是关霄。戏班子里什么人都有,林碧初为人粗心,但林积其实本来有点害怕,这一来就松了口气,把门拉开一条缝,“阿霄,衣服在床上,帮我拿一下。”
关霄“哦”了一声,竟然冒着傻气在桌上翻了半天,又犹豫着要不要翻衣橱,最后想起来林积刚说“在床上”,这才去床上拿了衣服。林积从门里伸出手来,“是不是袍子?”
那段手臂修长清瘦,皮肤极白极细,手腕处甚至看得到青蓝的血管,五指又直又长,红光莹莹的水珠沿着指肚的曲线摔到木地板上,声响细碎,落在耳中却像雷鸣。
关霄盯着她的手臂看了很久,才说:“是袍子。”
林积穿不惯袍子,也只好“哦”了一声,把袍子接过去,门又合上了。里面的声音窸窸窣窣,因为那件袍子是两层,里层是柔软的缎子,外层上缠着银红的丝线。林碧初喜欢穿红色的衣服,那件袍子也是水红色,暗纹繁复交错,非常绮靡婉媚。
关霄觉得不方便在林碧初的床上躺,于是抱着手臂靠墙等,林积很快就出来了,头发没擦干,有几缕落在眉端,水汽蒙蒙,衬得眉眼漆黑温润,更多的从颈后向下渗水,洇透后背的衣料。
她比林碧初高瘦,所以那袍子原本还算宽松,但是被水这么一湿,不但藏不住细细腰肢,还贴出了背脊的曲线,肩胛骨和脊椎的轮廓隐约可见,更显得风流玲珑。
外面的场子也开了,今天春明班恍惚演的是最拿手的长生殿,锣鼓丝竹混杂着人声交响,走廊上的脚步声踢踢踏踏,有女声哼着咿咿呀呀的调子,里里外外都是“霓裳天上声,墙外行人听”。
关霄低头看脚尖,林积自顾自到妆台前坐下,熟门熟路找出林碧初护肤用的瓶瓶罐罐,信口问:“你怎么来了?”
好在关霄还没来得及回答,林碧初终于回来了,关霄松口气,谁知她一进门也笑着问:“三少,阿七让你跟李巴陵拼张床,你怎么又跑过来了?”
关霄低着头没开口,林积这才觉得不对头,转回头来,“原来那个就是李巴陵?”
李巴陵是春明班里出了名的品花宝鉴头牌,虽然嘴上说自己是“情之正者”,在色心张狂的达官贵人面前三贞九烈得很,但每每碰到出色的男子还是忍不住要变成“情之淫者”,上下其手都是轻的。
林积只知道班子里有这么一号人物,却不知道进门撞上的头一个人就是尊不食人间铜臭气的神仙,当即笑出了声,又连忙收住了,正色问关霄:“对不住,他把你怎么样了?”
她这么一问,连林碧初也开始笑,“呆瓜,你会不会说话啊?哪有你这样的。”
关霄本来是真没什么,也惯常不会让人下不来台,一看李巴陵对自己有点意思,就打了个马虎眼转头走了,但林积这么一问,倒像是真有什么。
他气得脸都红了,一直到林积好声好气地一边赔礼道歉一边搬出铺盖来要弯腰给他铺,他才一把抢过被卧把她推开,塞给她一盒药膏,自己在床下铺开被褥,大马金刀地把被子一裹,头也往里一缩,权当自己睡着了。
那张床很大,林积和林碧初两个人睡也很宽敞。关霄背对着床脚,听得到林积长长地出了口气,呼吸渐渐匀长,还听得到林碧初在妆台边坐了一会,像是掰开了两丸丸药吃,因为有丸药壳子掉到地上,被她捡起来扔掉。
又过一会,林碧初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又轻轻拉开被子给林积盖上,动作顿了顿,大概是看见了她手里攥着的药膏盒子,这才想起来林积今天被砸了一下,又拍了拍林积,小声说:“阿七,把衣裳褪下来,我看看青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