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情人_作者:北不静(71)

2018-03-19 北不静

  热茶换上来,关霄先端起盖碗,杯盖磨了磨碗口,慢条斯理道:“我看也不必再点了,这支不就很好。”

  台上正唱着《思凡》,小尼姑色空苦闷青春虚度,辗转腾挪地琢磨着下山离佛。小姑娘演思春闺秀有板有眼,叹着光阴易过,漫天树木佛、光明佛、流沙佛和八千四万弥陀佛,全在催她抛下钟鼓楼佛陀殿,下山去找瞬息的轻松快活。

  林积一时没有说话,台上的小姑娘又“嗳”了一声,细声道:“有谁人肯娶我这年老婆婆?”

  唱词落地,关霄“啪”地一合手掌,“光阴易过催人老,辜负青春美少年。姐姐,这词多好,你还要点什么?叫他们再唱一遍不就完了。”

  他眼中殊无笑意,一字字都是戳林积的脊梁骨。这剑拔弩张的场景在座的人都看惯了,连白太太都全当没听见,只有颜浓浓在椅子后面推了关霄一把,关霄拈起杏子糖来丢给她。

  林积也像是听不懂弦外之音似的,竟然微微一笑,“家母在世时叫我学戏,我嘴巴笨,只学会这一折,旁人不知道,三少还不知道么?白太太,今天是好日子,李经理找了照相馆来。”

  园中小湖上一道桥亭,苍绿湖面上几痕鹭鸶,又放起了烟花,烟光焱焱,一行人便簇拥着寿星太太去亭边照相。关霄慢了一步,庞希尔察觉了,便也慢下来,直到跟他并了肩,才问:“什么事?”

  关霄看着湖面说:“白叔叔是东北商会的人,我跟他说了,你坐百岁公司的船走。这几天还有几批货要出港北上,你亲自经手。”

  前面十分热闹,庞希尔嘴上“哦”的一声,有些出神,因为颜浓浓正像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给人安排站位,远远地咧开嘴冲他们一笑,面庞被红帽子衬得十分柔软粉嫩。

  关霄也懒得拍照,抬腿便走了回去,只见林积也留在座上,叠着长腿翻戏本子,拢手打了个呵欠,见关霄摸出烟来,便移开桌上杂物,露出打火机。关霄点了烟,却不抽,信手挑起大衣丢到她肩上,问道:“为什么还没走?”

  林积说:“三少以为呢?”

  关霄从鼻子里一笑,“你赚钱也该有个够。”

  林积笑着摇摇头,“钱有什么大不了,不是为了这个。”

  他冷然了半晌,“你妈都死了多少年了,你该怎么活就怎么活,还跟她较什么劲?”

  林积这辈子从没按别人的心意活过,往往是旁人指东她走西。他们朝夕相对十五年,大多数时候都不用开口就明白意思。她闻言笑道:“说什么呢?除了你,也从来没有人过问我要怎么活。”

  关霄不习惯她好言好语,于是又是半晌没说话。林积倒了杯热茶暖手,突然说:“三少这次做得不妥当。我们做了这么多年姐弟,哪怕以不快作结,那时如何亲密无间,三少一定不会忘,仍然不是旁人能插得进手的。何至于连道别都要靠人转述?那船票,你应该亲手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1、啊……最近常常丧丧的,有种无力的迫切感。希望大家都成为很有力量的人,能够过无愧于心的人生。

  2、【注】{从今去把钟鼓楼佛殿远离却}/{有谁人肯娶我这年老婆婆?}/{树木佛、光明佛、流沙佛和八千四万弥陀佛}/{光阴易过催人老,辜负青春美少年}

  《孽海记·思凡》:

  削发为尼实可怜,禅灯一盏伴奴眠。光阴易过催人老,辜负青春美少年。

  ……

  惟有布袋罗汉笑呵呵,他笑我时儿错,光阴过。

  有谁人,有谁人肯娶我这年老婆婆?

  ……

  哪里有天下园林树木佛?

  哪里有枝枝叶叶光明佛?

  哪里有江湖两岸流沙佛?

  哪里有八千四万弥陀佛?

  从今去把钟鼓楼佛殿远离却,

  下山去寻一个少哥哥,

  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

  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

  ☆、未来的信

  林积并不看重什么仪式,但人生不知何许长,总要拿一些东西划下刻度,她对“道别”一事,从来都是郑重处之。哪怕不能完满,至少也要当面亲口说出来。

  关霄说:“偏你毛病多,还要我十八相送不成?”

  林积忍不住一笑,又说:“三少,倘若我真的走了,你如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