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海低着头收拾工具,拒绝他:“我现在只想得到你,和其他人一样。但我希望成为特别的一个。”
吴恪行微笑:“如果你想成为特别的,我可以实现这愿望。”
“这不一样,”沈如海抬眼和他对视,“这是我该做的,不是你的。”
然而吴恪行还是微笑。沈如海算是明白了,不管他在人们心底看见什么,他看得见,却看不懂。
这是彻底不同于人的异类。然而每天五到七点,沈如海仍然把排班空出来,专等吴恪行的到来。他并不担心吴恪行露出獠牙将自己啃食光了,毕竟——他没有这个愿望。
在这个周五傍晚,吴恪行又来了,他之前留长发,扎起来还能及背,在对于男人和长发的偏见中留长,这次过来,说要剪短一些。
沈如海几乎参与了吴恪行每一次发型的变化,而每一次发型的变化,又几乎源于身边人的变化。吴恪行的前任是位雕塑家,女人自己将头发剪成了板寸,却很喜欢吴恪行留一头半长的头发,几乎成了她的性//瘾点。这头发留了半年,沈如海都等到心烦的时候,终于等到吴恪行来。
按照惯例,吴恪行由沈如海全权负责。他挂着总监的名头,却从洗头按摩开始亲手操办。他事无巨细,耗时是别人的一倍长,等他引着吴恪行坐到椅子上时,吴恪行已经昏昏欲睡,他一把偏长的发尾被攥在沈如海手中。沈如海把玩着这把半长不短的头发,感受着它吹干水分的蓬松。他的剪子在边上,悬而未决。
虽然是吴恪行要剪头发,他却不担忧自己短发的美丑,这头发长在他身,像他身外之物。沈如海替他犹豫,问他:“真的要剪?”
“剪吧。越短越好。”
吴恪行一声令下,那把犹豫的剪刀就立刻落下。吴恪行虽然号称满足别人愿望,沈如海却反其道而行,事事听从他的吩咐。这有点取巧作弊,沈如海常想,这样会不会对吴恪行来说,就特别一些?可惜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世上并不缺别人将吴恪行捧成宝玉明珠,对他百依百顺。
等沈如海给吴恪行打理发型层次的时候,吴恪行打了个哈欠。沈如海不必要地担忧他无聊,起了个话头,问他:“这次又是为什么分手?”
“这一次……她说我太像她的理想,让她丧失自我。但是当我偏离她的预想时,她又痛苦。这是自我矛盾,我无能为力。再接下来,她要开始恨我。还好她并不希望我继续留在她身边,所以这次我离开得很轻松。”
即使不用问,沈如海也知道必然是对方的问题,因为吴恪行永不出错。一个完全的理想型,确实有资本将任何人逼上绝路。沈如海仿佛有自虐倾向,每次都刨根问底地询问吴恪行上一段爱情的具体事宜。他像个听名师讲堂的高三学生,着急而详细地做笔记,把每句话每个字都拆分合并地分析来去。这是求爱的一条苦路,只有积攒无数前任的败绩经验,他才能成达成目的,成为唯一的,特别的那一位。在这一课,沈如海记下:从一而终地追求,如果要做出抉择……那就舍弃自我。
最后一剪子落下,沈如海替吴恪行吹掉罩衫上的碎发,短发也很衬他,英俊利落,披一件风衣就能走到英雄本色片场里去。吴恪行敷衍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眨眼朝沈如海致谢。但沈如海清楚这效果无关自己的手艺,只在于这是吴恪行。毕竟是吴恪行,他永远地符合审美,永远,永远地满足欲望。
第3章 2
2.
这座城市空有一副温柔的假象。在这里,当慈爱的白昼与暧昧的黄昏相继落幕,冷寂的夜晚就登台。每个时段都有各自的效忠之主,当第一盏夜灯亮起,这座城市就服从于罪恶,而大多数罪恶的暴行,都很听陈艾的话。
吴恪行从沈如海店中出来,赶在昼夜相接的时刻,赶回了陈艾的家。这座双层小洋房的格局和陈艾的身份不太相称,过于精修打磨,过于居家,堆砌过多不必要的细节与装饰,不过陈艾说这里适合吴恪行,带他住进来,吴恪行也就默认。
和他相比,陈艾也不过刚刚回来,站在大厅里看才送来的报告。报告不太顺心,他习惯性地点着烟,吴恪行开门时钥匙撞着叮当响,提醒他一下把烟按灭。吴恪行对他抽烟,喝酒,赌博,经营人命,都不多问,反而他想问吴恪行今天怎么晚回。不过一抬头他就忘了话,亮着眼睛问吴恪行:“怎么剪头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