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所有人都知道,当薛采来时,这种安宁就会被打破。而打破之后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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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最后一天,一场飓风登陆潋滟城。
官府敲锣打鼓地做了提醒,全城戒严,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从朱家铺子的二楼窗户望出去,楼前楼后难得地陷入同样的沉寂。
颐非赶在风来前买了两大箩筐菜屯着,刚进屋,雨就下了起来,豆大的雨点很快就将窗纸砸破了,众人不得不找了好些兽皮钉在窗上。
朱龙隔着兽皮的缝隙往外一看,天一下子黑了。
他是璧国人,常年住在璧国帝都,还是第一次赶上这种飓风天,当即皱眉道:“这个要持续多久?会对海上有影响吗?”
江晚衣端详了一番,答道:“看这形势大概要一到两天,从东北海上而来。”
颐非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看来小狐狸的运气不怎么好。”薛采此刻应该就在东北海上飘着呢。
朱龙不可思议道:“相爷是你的靠山,也算你半个主子,他出事了,你有什么可乐的?”
颐非摇头道:“这世上还没人能做我的主子。倒是你,我知道你隶属白泽,曾是姬婴的心腹。但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身本事,怎么就甘心屈居为奴呢?”
朱龙怔了一怔,脸上闪过很多古怪之色,最后变成了黯然。
颐非从菜筐中摸出两壶酒,点了一盏灯,拍拍坐榻道:“来来来,飓风声中话生平,边喝边聊?”
朱龙皱眉道:“我不饮酒。”虽这么说,却还是过去坐下了。
江晚衣也入座道:“我酒量不怎么好,就当作陪吧。”
颐非扭头看向站在窗边看景的秋姜:“你来不来?”
秋姜还没回答,江晚衣已道:“她不能饮酒。”
秋姜挑了挑眉,颐非便不再叫她,径自给江晚衣和朱龙斟满了酒,道:“真是令人怀念的飓风天啊。我自饮一杯,你们随意。”说罢,将酒一口饮尽。
江晚衣举杯同饮。朱龙盯着琥珀色的酒浆,又看了眼黑漆漆的窗户。风雨中的小屋,总是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而这种安全感,令人不知不觉地放松了许多。朱龙想了想,最终拿起酒杯轻呷了一口。
颐非注视着杯中酒,讲解道:“这酒名‘是务’,‘唯酒是务’,意思是只有酒是乐趣。听不到雷声,看不到泰山,不觉寒暑,忘却利欲。这世上的杂然万物,都不过是漂流在大河上的浮萍。”
“好酒。”江晚衣赞了一声。
朱龙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又抿了一口。
颐非问道:“姬婴生前喝酒吗?”
朱龙想了想,回答:“公子偶尔喝。”
“醉过吗?”
“只醉过一次。”
“那他真是个可怜之人。喝酒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不醉。不醉,喝水喝汤不好吗?喝什么酒呢?”
朱龙垂下头,将杯中的酒一口闷了,低声道:“他不敢醉。”
“所以我说他是可怜之人。”
秋姜一直靠在窗边,双手托腮看着外面的风雨,此刻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围灯饮酒的三人一眼,目光最终停在了朱龙脸上。
朱龙拿起酒壶给自己倒满,忽笑了起来:“可怜?不不不,你们不了解他。公子不觉自己可怜,更不要人觉得他可怜。尤其你这种人,不配可怜他。”
朱龙是薛采派来接应颐非的,此前在璧国时,两人打过几次交道,除了执行命令外,鲜少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因此,直到此刻,颐非才知道他居然看不起自己,但也并未生气,只是笑吟吟地扬眉道:“哦?我为什么不配?”
“你喜欢姜沉鱼,不是么?”
颐非的笑容顿时一僵,莫名有些慌乱地去看秋姜,秋姜本在看朱龙,听到这句话也似一怔,转头看向他。
两人目光交集,各自无言。
反是一旁的江晚衣诧异的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