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走他的心_作者:容光(181)

2018-03-15 容光

  半晌,陈郡伟才回过神来,“哦……”

  再看眼游戏界面,他顿了顿,又退了出去。

  她说要等他的好消息。

  他翻来覆去嚼着这句话,最终关了电脑,起身坐到书桌前,重新翻开了练习册。

  紧接着就是暑假。

  路知意考完期末的全部科目,又一次排起了无数个S型汇聚而成的长队。这一次她放聪明了,起了个大清早,从早上八点排到中午十一点,终于挤上了公交车,一路去了汽车总站,买票回家。

  在那三个小时的排队时光里,她不止一次想起半年以前的场景,仿佛一抬头就能看见那人开着车停在队伍旁边,不容置疑地命令她:“上车。”

  最后她坐在大巴车上,看着窗外渐次闪现而过的风景,从城市进入山区,从艳阳当空到夕阳西沉。

  熟悉的是一路风光,身侧却再也没有熟悉的人。

  距离陈声离去那日,已有一个半月。

  她无数次想起他,睁眼闭眼,梦里梦外。

  好在家中有小姑姑和爸爸在等她,路知意也迫切渴望着一家团聚,哪怕比儿时少了一个人,但总得说来,也比这六年里又多了一个人。

  路成民在镇上干起了修车的行当,过去他凡事亲力亲为,还曾被路雨笑话,说他好端端一个村官,硬是把自己当成了木匠、修理工和打杂人员。可那十八般武艺,如今也有了用武之地。

  路知意又开始给镇上的孩子补课,只拿一点少得可怜的补课费,但付出的却是百分之百的心血。

  家里一到天亮,修车匠便去摆个摊子修车,人民教师骑车去学校传道受业解惑,而路知意这个高知青年半灌水响叮当,也奔赴学生家里,对着几个小萝卜头唾沫星子满天飞。

  直到饭点,三人才又回到家中,你摘菜来我烧水,你煮饭来我炒菜。

  日子忽然变得极其规律,也极其单调。但这个家庭经历过大风大浪,能够努力过好平凡的一生,已是所有人的期望。

  可生活总是这样,在你以为幸福如期而至时,仍有心酸苦楚暗中窥伺。

  某天路知意补课归来,去路成民的修车摊找他一同回家,恰好看见有镇上的孩子路过他的摊子,踹了一口袋石子往人身上砸,边砸边喊:“打死这个杀人犯!”

  不过是几个十岁不到的男孩子,对人间险恶尚未有三分了解,就带着七分任性胡作非为起来。这样的人,路知意见过很多。

  可这次不同。

  这次,他们胡作非为的对象是路成民。

  六年前,他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丈夫,却而是一个无比称职的村支书,因此六年后当他回到冷碛镇,大多数人是对他心存感激与同情的,平日里客客气气,不去计较他坐过牢的事情。

  可谁都清楚,大人们客客气气,却并不一定乐意自家孩子接近他。不管曾经的他是出于何种原因与妻子发生了那场惨案,但人是他推下楼的,过失杀人也是杀人。

  于是暗地里,大人们都叮嘱自家孩子:“不要靠近那个修车的。”

  不谙世事的孩童便反问:“为什么?”

  三言两语说不清当年的故事,又或许说清了孩子也听不懂,便有了这样一句似是而非的概括:“因为他是杀人犯,总之你离他远一点。”

  家长说出这样的话,其实并无恶意,只是为了保护年幼的孩童。

  可以讹传讹、三人成虎,这样的话说多了,在那群孩子们之间就变了味,人人都知道那个姓路的修车匠是个杀人犯。

  杀人犯,多惨烈的字眼。

  路知意亲眼目睹那群孩子朝路成民砸石子,小颗的石头砸在身上并不太痛,但那一幕刺痛了她的眼。她一个箭步冲上去,厉声喝道:“你们干什么?”

  孩子们一哄而散。

  年幼便是如此,仗着童言无忌,嘻嘻哈哈,欢天喜地,做了坏事还以为自己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路成民笑着劝慰她:“没事,跟孩子计较什么?”

  路知意看着他,四十开头的男人明明正值壮年,却像个糟老头子,干瘦而沧桑,面上一道一道纹路都是岁月的磨砺。

  于是前些日子以为的岁月静好,终究还是变了味。

  她以为命运给她当头一棒,又赠她一颗糖,予以安慰,可这糖里却还是掺杂着苦,含在嘴里也想落泪。

  那两瓶手霜面霜被她带回了家,一次都没有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