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条单行道,目前还没有别的车过来。也许是雪下得太大,也许是有其他路况,虽然不符合常理但对他来讲绝对是件好事。
手机在先前撞车的时候掉到脚边,昏暗车内那一点闪烁的白光就格外显得明亮。沈言偏了偏头,看见屏幕上顾鸣的来电、顾鸣的照片、和顾鸣的名字。他不由得勾起嘴角、露出可谓开怀的笑容,他没想到还能看他一眼,尽管只是来电显示的图像。
那是他们在柏林时拍的照片,已经过了很久了,但一直没换过。那两天顾鸣特别开心,每个笑容都轻快得像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的云彩。
沈言盯着屏幕,忽然就很想再听一听他的声音,可他弯不下腰,够不到那部近在咫尺的手机。
算了,算了。
现在没有贪心的资格,如果听见他的声音,他就舍不得了。
沈言拉开车门,强忍着痛,跌跌撞撞往前走去。
没想到那辆灰色皮卡的车门也打开了,恶魔从驾驶位上滚下来。
他艰难却也算迅速的站起身,右手无力的悬在身侧,鲜血从衣袖袖口流下来。他看着沈言,阴狠的骂了句,“死条子!”
他误以为沈言是便衣,却激起沈言难以遏制的怒火。像是忽然感觉不到痛了一样,沈言疾步上前,抡起拳头朝他脸上砸去。那人被打退几步,却同时将左手伸向后腰。
他有枪。
沈言立刻反应,当即擒住他的右手将人从被击退的势头中往回扯。那人发出一声惨叫,沈言凭着本能掰着这条胳膊绕到人身后、去抢他左手上的枪。但他没能成功,那人在被疼痛冲昏片刻后就发狠返身、拿枪托猛挥到沈言头上。
沈言眼前一白,踉跄着倒向车身,他顺着力道下意识往旁侧躲闪,只听“砰”一声响,子弹就擦着耳畔射进车身钢板。枪声惊得两耳嗡鸣,火药味则更加令意识动荡。沈言屈腿矮身冲上前去、抢在对方开枪的前一秒架住他的左臂,拖到车前来背靠压制,紧扣着那只拿枪的手疯狂往车门框上撞击。
一下。
两下。
未见成效,沈言忽然又脱力转身,一手扣死在那人小臂,一手擒住手掌往车门内折,竟硬生生的将那条手腕压断!
嘶哑的痛呼声中,沈言抢到了枪。
他跌出几步,举枪瞄准那个正贴着车身蜷缩倒下的恶魔。
沈言浑身发抖,沉重短促的呼吸中夹杂着微弱却古怪的呼喊。他重新感到了痛,却已经分不清是滞留在记忆里的痛苦,还是此时此刻,真实重创的伤痛。他的脸上混杂着汗水与鲜血,他甚至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因为他太痛了,实在,是太痛了。
“沈言!!!”
他听见顾鸣的声音,甚至错觉有一束光照了过来。
“沈言你干什么!?”
这声音好像就在身后,好像,只要他一转头就能见到他。
但他知道这不是真的,因为他舍不得顾鸣,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臆想。
“你把枪放下!”
“鸣仔不能过去!”
“沈言是我来了,你不要怕,你、你给我把枪放下!”
这臆想居然颇为真实。
沈言不想再听下去,因为再听下去,他就真的要忍不住回头了。
砰!
枪响了。
沈言倒下去。
他累极了,可又忍不住朝先前听到声音的方向看去
是顾鸣来了。
第43章
整整一个月,顾鸣都在做同一个梦。
梦里是那条灯光惨白的隧道,沈言摇摇欲坠的弓身举着枪,无论顾鸣如何喊他都不肯回应。顾鸣奋力朝他奔去,却才踏出几步就见他扣动扳机。
于是每每被枪声惊醒,梦境中的巨响便紧跟到现实世界里来纠缠,撕扯着心脏与神经,一遍遍、长久回荡。
顾鸣终于对沈言内心的恐惧有了切身体会,他无法想象沈言是如何在这样的阴影煎熬下活到今天。更何况他所体会到的,大概还不及沈言经受折磨的万分之一。他已经快疯了,只能依靠药物来勉强维持睡眠。
噩梦反复不休,清醒时也并不好过。
沈言直到现在也没醒来,头上的伤问题不大,严重的是肋骨骨折和内脏出血,情况虽没到最坏但也不容乐观。
沈心悠和Paul带着Lisa赶来国内,顾鸣不能瞒他们,也实在瞒不住他们。除了急救当天的手术由院长担责,而后的治疗都需要亲属签字同意,顾鸣没这个资格。
沈言开枪打的那个人是个通缉犯,子弹射穿了肺叶,人没死,但也没几天好活。那是个重刑犯,贩毒杀人罪行累累。警方录不到沈言的口供,只能初步从顾鸣的陈词里推断应是“见义勇为”但“防卫过当”。事发当天是安娜找的律师,等沈心悠他们赶来就把相关事务都接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