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卓青转身与老太太碰杯的瞬间,男人嘴角忽而翘起,不过一眼相撞,戾气悖腾。
仿若天上人堕凡,小菩萨沐血。
乌云蔽月,便是不见天日的死寂。
害他的人。
憎他的人。
那些明知他曾深陷泥潭,却冷眼旁观的人。
不是不报……
一笔一债,锱铢必较。
他要他们全都加、倍、偿、还。
“……!”
纪司业避开那刀锋般孤冷视线。
嘴角打颤,只蓦地颓然瘫坐,讷讷无言。
“老公?怎么了?”
叶梦吓了一跳,赶忙过来扶人。
话语间,循着他方才视线看去,又分明没有看出半点异状——顶多不过是纪司予正耐心给卓青斟酒,模样温柔,看得人牙痒罢了。
纪司业没有动作,只是喃喃着。
“他摔了一跤,就摔在我面前,哭着说让我扶扶他……我没有扶,那是个怪物,背上长瘤子,他凭什么……我、我没有扶……” 台上台下, 不过咫尺, 心态却已悄然相隔万里。
四个孙儿, 依照流程送完礼物,老太太满面笑意,将手中酒杯高高举起。
女声中气十足,言简意赅地, 向众人宣布:“感谢各位的到来——正式开宴吧!”
话音刚落。
夹杂着无数祝福,掌声霎时雷动。
席间男女老少纷纷起身。
“祝老太太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啊!”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老太太有一群好儿孙,祝您家和万事兴,天伦共享!”
卓青学着纪司予的模样,跟着轻抿口酒, 冲台下众人举杯示意。
那些洋溢着笑容的脸,看起来都那样真挚热切。
也写满讨好与贪婪。
只等老太太兴致尽了, 连连摆手示意大家吃喝,卓青这才松了口气, 轻轻放下酒杯,随即和纪司予一起,一左一右搀住老人,缓缓走下台。
候在舞台侧边的顾姨忙不迭迎上前来。
一脸竭诚尽恭的关心, 口中问着:“小姐,怎么样?站这么久,有没有头晕?”
眼见着老太太最称职忠心的“部下”到岗, 卓青自觉退开几步。
退啊退,下意识退到纪司予身后。
“哪里有这么娇弱,晓姐儿,你当我是小孩呢。”
一退一进,老太太很是自然地搭上顾姨手臂,也没有扭头过问孙媳妇去处的意思。
倒是聊了两句,另一只手也从纪司予身侧抽出,转而拍了拍他肩头,“既然晓姐儿来了,那这样,我这有她陪着,去跟你爷爷的老战友敬个酒,打几声招呼。”
她面上带笑:“我们一群老人,说的话都枯燥,也不用耽搁你们俩,你就带着媳妇儿先吃宴去吧——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家里人热闹热闹,嗯?”
“行。”
纪司予点头应了。
说话间,背在身后的右手,已悄然牵住身旁妻子。
全然不顾一向脾性刁钻的老人就在眼前,倒是一副护崽模样。
卓青默默垂眼。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大手牵小手,微微合拢时,尚且能瞧见手背青筋,在白瓷般皮肤下静卧。
并不比自己高出多少的体温,仍温柔紧攥着,像是某种无声的安慰。
老太太笑了笑,将这小夫妻之间的缱绻心事看在眼里,并没直言点破。
“还有,待会儿看见你大哥,”唯独提步欲走前,又有意无意地,多提了一嘴:“趁这机会,不算谈公事,就当是家事吧,多跟他聊几句,就说奶奶说的,兄弟之间得多沟通,取长补短——不然他光是累了,没做出成绩,那不也是白累了?”
“但是奶奶,这话轮不到我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