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如尘装作失落地低下头,随后对着老人露出勉强的笑容,他跟着老人缓慢前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老人名叫张道宗,身患疾病过世,死前经历了一段痛苦的煎熬期。张大爷的老伴很早就过世了,自己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但一直一个人居住。
“张大爷,您生病时候没有子女陪在你身边吗?”靳如尘随口问道,同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黄泉路上的集市有些古镇的特色,周围有酒肆有茶馆,商家路人的打扮也是千奇百怪的,有穿汉服的姑娘,有穿旗袍的少妇,更有时尚女郎。不仅服装迥异,就连脸上的妆容也是五彩缤纷,如果靳如尘不是事先知道这是阴间黄泉路,肯定以为来到了化妆舞会现场。
“唉,别提了,都是一群不孝子。”张大爷提起自己的女子一脸愤怒,嘶哑的声音像是破了洞的窗户,可以听见北风的呼啸。不过片刻后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低着头喃喃自语,“其实我也有错,以前做错了很多事,所以他们埋怨我,可以理解。”
张大爷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原本已经突出来的眼珠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掉出来,靳如尘赶紧扶着他到一旁坐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靳如尘凑近才发现,张大爷的身上瘦骨嶙峋,但大腿浮肿得厉害,看来生前的那场疾病让他倍受煎熬。
张大爷好半晌才平复好心绪,他拉着靳如尘的手娓娓道来,混浊的眼中有泪水渗出。张大爷是个地道的农民,那时候农村都很贫困所以几个孩子都没上什么学,成人后都各自出去打工养家糊口。他年轻的时候特别霸道,对自己的妻子孩子动辄打骂,有什么不如意的当即就会发作。
因为独断专行惯了,张大爷的妻子早早就过世了,孩子们也受够了他的蛮不讲理,早早地就跟他离了心。原本他是跟长子一起生活,但是在他一次次无理取闹后,长子也彻底失去了耐心,一家人搬到了另一个城市,从此老家只有张大爷一个人守着老屋过日子。
靳如尘默默地听着,他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所以没有办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任何一方。张大爷抹了抹眼泪继续说着他这一生还做了哪些怪事,他妻子还活着的时候,寒风凛冽的冬天,他当着妻子的面将还在襁褓中的小儿子扔到了河里,只因为小孩的哭声打扰了他的午休。他的妻子跳到了河里将拼命将小儿子救了上来,浑身湿透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就被他罚跪在大门口,妻子也因此留下了病根。
他的大儿子小的时候去田地里捉黄鳝和泥鳅改善伙食,但因为回家太晚,被他绑着双手吊在树上,整整一个晚上,谁劝也没用。夏天的夜晚蚊虫非常密集,可怜的孩子身上还有泥鳅的腥味更加容易招惹蚊虫,浑身上下被蚊虫叮了无数个包,双手也因为绳子的捆绑血液聚集在一起而失去了直觉。
那个夜晚张大爷睡得依旧踏实,他对树上吊着的儿子没有半分担心,如果不是同村的小伙伴不忍心拿了一个凳子垫在他的脚底,或许他的双手很可能因此废了。
他曾经将一只养了五年的狗活活吊死在门前的松树上,不允许任何人说情,因为觉得这只看家的狗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而且这只狗经常偷吃别人家鸡窝里的鸡蛋,因为实在太饿了,张大爷每天只给它吃一碗米饭。
诸如此类的事情有很多,张大爷絮絮叨叨地说着,靳如尘静静地听着,自始至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小伙子,你相信这个世上有报应吗?”张大爷抬头撞进了靳如尘深邃的眼神中,“我以前从不相信的。但在我生病的时候就开始相信了,在我死前的那一刻更加深信不疑了。”
张大爷的病并不是像癌症这类绝症,一开始只是很简单的浮肿伴随腹痛,但后来浮肿越来越严重,从小腿一直延伸到大腿。那时候他已经跟所有的子女闹翻了,生性好强的他也不愿意主动联系他们,所以一直都自己咬着牙坚持着。
几个月过后他意识到自己身体恐怕是真的不行了,大腿上的浮肿已经让他不能行走,很长一段时间他连吃喝都成问题。生病的这段时间他吃过发霉的食物,喝过不干净的水,屋子里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味,但他已经没有力气打扫了。最后他彻底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邻居发现了他的异状,赶紧打电话给他的大儿子,这才来得及见到最后一面。
“这人哪,真的不能做坏事,你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吗,错了。”张大爷叹息,靳如尘看得出来现在的他是真的后悔了,“你知道我死的时候是怎么过来的吗,是被鬼差拿锁链给押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