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香在怀_作者:工人阶级(77)

  而远处,正是庞大而辉煌的现代化世界。

  他抬手,手掌遮在眼前,阳光从指缝间倾泻下来,仿佛回到了慢悠悠的旧时光。

  楼下,秦越鸣请阿姨帮忙,弄了点土豆泥沙拉和蜜汁酱虾。

  阿姨一边忙活一边道:“最近老太太老想侬哎,侬伐来,她就问侬几时来。”

  秦越鸣坐在厨房和客厅的过道里,一把老式的交椅,垫着旧式样的软垫和靠枕。

  “嗯,这一阵有空就来。”

  阿姨瞥一眼楼上,问道:“个小宁是谁?”

  “朋友。”秦越鸣淡淡地道,鼻尖弥漫着这幢房子陈旧而热烈的烟火气,眼帘半耷拉地望向电磁炉,若有所思地补充一句,“好朋友。”

  “跟越风是有点像。”阿姨道,“老太太么,侬看看伊么,脑子啊拎伐清爽,其实啊,眼光毒。看一眼,就想越风了。”

  “是。”秦越鸣撑在交椅扶手上,双手扣在鼻梁处,慢慢地道,“姆妈港伊小辰光跑丢,阿婆在几百人当中一哈子寻到伊。阿婆,眼光一直好。”

  “哈哈。是哎,侬姆妈小辰光,真刚是,两条小细腿,圆规一样哎,细脚伶仃,走路特别快,没宁跟得牢。侬阿爸,追伊,两人去南京路荡马路。伊可以一路走,侬阿爸伐来噻,没伊精神头足。”

  秦越鸣眉眼微弯,笑起来。

  这些陈年旧事,也就只有家里这些旧人记得,除此以外也就是秦家的张姐。

  但是张姐很少提,自从秦越鸣父母和秦越风过世后,她似乎极为少见才提这些前尘往事。

  秦越鸣偶尔来,偶尔听。

  从人嘴里说出来的事情,总要比旧相片生动,也有意思。

  秦越鸣又上楼陪老太太和叶思栩坐了一会儿。

  半小时后,他们准时离去。

  老太太拉着叶思栩地手,让“阿明”给“越风”兜里放点糖再走。

  叶思栩下楼时,老太太还自顾自地对着太阳眯眼,嘴里说着:“要甜蜜蜜的。”

  他的口袋里有刚才老太太亲手抓的一把大白兔奶糖,他摸了一下,沉甸甸的。

  离去时,保姆阿姨将一个袋子递给秦越鸣,里面是搁在玻璃保鲜盒里的沙拉和热乎乎的酱虾。

  叶思栩乖乖地跟在秦越鸣身后,跟两个阿姨道别。

  已经下午两点左右。

  午后的阳光已经照不进来,巷子暗淡而幽深。

  叶思栩轻声道:“我觉得这里不拆也挺好的。”

  “是啊。”秦越鸣回应道,看看他,弄堂口有风吹来,拂过他的刘海,赫然是极为明亮的一双眼眸。“不过也许明年就拆了。”

  “所以这就是它的命运。”叶思栩跟着道,“我们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除了珍惜现在。”

  秦越鸣薄唇勾起淡笑,什么都没说。

  回到车上,叶思栩扣上安全带后,将口袋里的大白兔奶糖全部拿出来,摊开在手心:“给了好多哦。”

  秦越鸣看一眼满手的白蓝红经典包装:“以前家里来人就拿出来给孩子吃。没吃过吗?”

  “吃过的。”叶思栩扭开一粒,低声道,“怎么会没吃过。”

  文城距离沪城这么近,新鲜玩意儿从小就能看得到。

  他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想到方才临走时老太太说的,要甜蜜蜜的,他低头又拿起一粒,大着胆子扭开,伸手送到秦越鸣的唇边:“你吃吗?”

  秦越鸣启唇,叫他喂进来一颗大白兔奶糖。

  甜得心里都要冒酸气儿了。

  叶思栩捏着糖纸,低眸,指尖叠来叠去,最后叠成一个小方块。

  秦越鸣咬着奶糖,手撑在车框,轻揉眉骨,唤他道:“阿叶。”

  “嗯?”叶思栩每次从他的薄唇中听到自己的名字,都觉得格外奇怪。

  又生涩又熟悉。

  “以后叫我越鸣哥。”

  “……”

  又尴尬又悸动。

  叶思栩扭头看向车窗外。

  秦越鸣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等候。

  好半晌,才听到温吞水一样的语调,似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般——“越鸣哥。”

  秦越鸣见他低垂着脑袋,抬手揉揉他的耳朵和脑袋:“乖。”

  “……”

  叶思栩嘟唇望着车外,心里觉得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奇怪。

  概因奇怪是隐约而抽象的,然而喜悦是直观与具体的。

  叶思栩唇齿一动,再次无声地叫了一声“越鸣哥”。

  一切都像是口中的奶糖,奶甜奶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