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烟如梦_作者:泉三子(41)

2018-03-12 泉三子

  桓公背心沁汗,再道:“公子开方,放弃千乘世子之位臣服于寡人,他以侍奉寡人为莫大荣幸,一直伴在寡人身边,连父母去世都不回奔丧,一日都不忍离开寡人,分明是爱寡人已胜过爱父母,绝对没有可怀疑的。”

  管仲语重心长道:“君上,人伦最亲莫过于父母,连双亲都不爱的人能爱您?况齐国卫国相距不过几日路程,开方十五年不回探望父母,父母去世亦不奔丧,此悖伦也。更何况千乘之国的储君之位,乃人之大欲也,他弃千乘而就君,他想得到的必然超过千乘。君上一定要驱离此人,亲近他们必至乱国。”

  桓公手心出汗脊背发凉,难道自己几十年来最离不开的近臣,反是最不可靠了?他蹙眉思索:“堂巫观人面相便知生死寿命,又是医死回生的当世神医,应是无害于寡人吧?”

  管仲嗤之以鼻:“生死乃命,医者更要有仁心,他惑乱妖言之语,对您有害而无益。”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更何况管仲字字肺腑。桓公心自狐疑不决,毕竟管仲古稀之人难免昏寐。便质疑道:“此四人,在寡人身边很久了,仲父平日为何从未言及今日之语?”

  管仲眼含浊泪:“君上,臣之不言,实为顺君之意,君喜好的臣不忍剥夺。譬如水,臣为君堤防勿令其泛滥。今堤防将去,将有横流之患,臣怎能不为君尽言?君上务必远离之啊!”言毕,管仲床榻之上叩首拜伏。

  桓公忧心忡忡扶管仲躺下:“仲父之言,寡人岂能不纳?仲父安心将养身体,寡人异日再来。”

  桓公步履沉重,心事重重离去。

  几日后,桓公再探管仲,管仲已骨瘦如柴,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已是弥留之际了。

  桓公垂泪握着管仲苍老的手痛心不已:“仲父啊!遥想当年,仲父一箭射中小白带钩结缘,朝堂之上相伴四十载,仲父与寡人虽为君臣亦如知己,仲父怎忍抛下寡人先去。”

  管仲浑浊的眼里渐渐蓄满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耳际 ,桓公的话他到底还是听到了。凌晨,一代注定名垂青史的贤相管仲、管夷吾溘然长逝。

  齐国举国哀痛,一月后继任相国隰朋亦逝,果应管仲之言,桓公不得不服仲父真圣人也。然而放眼朝堂,能为相者唯有鲍叔牙了,桓公请鲍叔牙出任相国一职鲍叔牙坚辞不受。

  桓公急道:“如今举朝无过于卿者,卿欲让之何人?”

  鲍叔牙道:“君上素知臣嫉恶如仇,恶见奸邪小人,君上若非要臣出任相国,那么请君上摈退易牙、竖刁、公子开方、堂巫,臣见不得他们立足朝堂之上。”

  时年宁戚、宾须无、管仲、隰朋具已逝,相国之才唯鲍叔牙一人。不得已桓公忍痛割爱,将那四位宠臣一起摈退,虽然他们痛哭流涕苦苦哀求,桓公未为所动。

  人的感情是很奇妙的,身边少了四人的桓公过得很不快乐。也是合该有事或者是天命使然,不久后桓公得了怪病,御医皆不能医,这时他分外想念堂巫。朝堂之上缺了公子开方,他觉得朝政也不明了。后宫没了竖刁更是混乱不堪,常常令人不得安生。少了易牙更是令他食不甘味,他从此脸上没有了笑容,原本风趣的桓公再也没了谑语。

  长卫姬自是心明眼亮,桓公的心事她太懂了,她知道时机已到。何况易牙竖刁是她母子的左膀右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于是长卫姬适时道:“君上,管仲之言,太言过其实了,他们四人一向对君上忠心耿耿,不能只因管仲一句话便抹杀了一切,管仲就不会犯错?况君上老矣,享福尚且不及,何苦受这份罪嘛!妾以为不如君上重新召回他们吧。”

  桓公也开始怀疑,圣人就不会有错?他迟疑不决道:“君无戏言,岂可言而无信。”

  长卫姬笑道:“君上,这点小事便包在臣妾身上,臣妾敢不为君分忧,您放心好了。”

  果然,长卫姬说到做到,寻个借口,易牙竖刁开方堂巫齐刷刷回到原有的位置。桓公这下高兴了,可却生生气死了耿直嫉恶如仇的鲍叔牙。

  随着鲍叔牙的忧愤而死,朝堂上硕果仅存的老臣,仅余右卿高子左卿国懿仲苦苦支撑。四贵架空齐桓公,国事尽归四人之手。眼看着强盛四十载的诸侯强国,有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