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手青_作者:funny2333(66)

2019-03-11 funny2333

  两排训练有素的保镖开道进来,用强光手电抵在他们脸上照射,仿佛确认战利品的所属。

  周飙这厢刚抱了一具尸体,去翻看人家的脖子,就被一脚踢在膝弯里。

  他像负痛的野兽那样绝望哀嚎起来,被人生生从怀里撕走了那具尸体。

  有人拷着他的手腕,强行掰开他的拇指。

  他猛地抽回手指,几乎慌不择路地,把一排指头塞进齿关里,连啃带咬,指甲盖发出刺耳而凌乱的刮擦声,直到甲缝渗出血来。

  我怀疑他是在极度的焦虑中,抓挠自己的舌头。

  那些渗出来的血,显然帮对方省下了画押的印泥。

  一个保镖翻开档案,另一个抓着他坑坑洼洼的拇指,往纸上按。

  他又暴怒起来,往对方的胸腹间狠狠顶撞了一记。他这人骨头硬得很,颅骨硬梆梆的突起一块,连发旋都遮不住,跟铁锥似的。

  饶是再训练有素的保镖,也踉跄了一步。

  “滚!”他厉声咆哮道,旋即有些惶然地环顾起来,“谢辜,你在哪儿,谢辜?”

  一把细长的黑色尖柄伞抵在了地面上。

  我看到了一双带着皱纹的桃花眼,眼珠子湛然发亮,仿佛从阴冷的噩梦中而来。

  我太阳穴剧痛,几乎抱着头惨叫起来。

  他送给我的四颗子弹,至今还嵌在我的胸骨里。

  我的血是一点一点流干的。

  我心头最后一股热气,散得特别慢,我身下是一滩热烘烘的血,像满地打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那样,廉价而无人问津。

  没有人救我。我像颗蘑菇那样腐烂在地里,到处都在下雨。

  我死得顺理成章。

  有人拖着我的尸体,似乎说了什么,我记不起来了,人对疼痛的应激能力是有限的,那实在太疼了。

  罪魁祸首兴趣盎然地欣赏着周飙的惨状,还不忘把合同又翻了一页,亲自捏着周飙的手指,往上按。

  “费了我这么多功夫,”他道,用手帕擦擦指腹上的血迹,“陆医生,果然还是你的药比较灵光。”

  白鹿没什么声息地站在断口处。

  他还是沉静的,眼睛很深。

  “不是我的药灵光,”他斟酌着道,“是他病得太深了。”

  “陆医生真是铁石心肠。你也有治不好的病?”

  “有很多,”他沉吟道,“比如说,枪伤。”

  白鹿果然没有说谎。

  枪声响起的瞬间,对方脸上那种志得意满的微笑还没消退。

  走火了。

  他那几个强悍而精干的保镖,此刻却痴痴癫癫的,仿佛玩弹弓的顽童,把扳机扣得啪嗒作响。

  撞针毫无章法地扣击子弹尾,弹壳跟竹筒爆豆子似的喷吐出来。

  在狭小的金属空间里,子弹反弹的轨迹毫无规则可循,弹网足够像切割热奶油那样,撕裂任何人类的躯体。

  大肆扫射的强光手电。红亮的子弹轨道。浓稠如瘴气的荧光粉末。肉体被灼伤时的油脂味。

  一切都是沸腾的,仿佛我的视网膜里被烫了个白光光的洞。

  我什么都看不清,每一个人都在双目通红地搏杀,用拳头,用手肘,短兵相接,用一梭梭脱膛的子弹,甚至于用那两行白惨惨的牙齿。

  他们都疯了,凶相毕露。

  不断有血液飙溅到金属车厢上,发出类似于强酸腐蚀的嗤嗤声。

  医生站在大巴的断口处,好整以暇。他的袖口挽起来了一点儿,露出鹿口中的那朵蘑菇。

  “周洪,”他道,“承蒙厚赠,还给你。”

  白鹿甚至没有说还什么。

  周洪大笑起来,提着枪,膛线斜指着地。他的右臂已经被子弹所洞穿,露出森白的骨茬,几乎每扣一次扳机,断臂就会因后座力暴跳一下。

  “就凭你?”他森然道,“陆,看来你更喜欢把配方用在自己人身上。可惜,太优柔寡断了,如果你肯早一步交出来,你的小情人也不至于捱了四枪,像个麻袋那样被拖进大巴里。地上的血迹有这么——”他展开独臂,似笑非笑地比了个长度,“——长。他还会抽搐,眼珠子还会动,说不定还想看看你的脸。”

  我听得心里一突,寒意像无数细而窄的钢钎那样,直往骨头缝里凿。

  我被拖上了一辆都是活死人的大巴。他们的脸色发青,皮肤上有密密麻麻的针孔,已经大面积溃烂了,只有胸口还在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