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哪怕是病着,哪怕只有一口气吊着,都还让人有个念想。
听街坊传的闲言闲语,黄爷爷将人藏了几天,说这种话的人,面色酱紫,像是被骇人听闻的事情吓到一般。
可在唤林听来只有心酸,黄爷爷舍不得,但是又留不住。
死亡的可怖气氛一直没有消散,奶奶说得话果然应验了,没过两天,杨堪都还没有出船。
眼看着要换季,冰柜里剩下的冰棍要低价处理掉,杨堪正帮着街坊装袋,门口好几个举个零钱的小孩在排队,疯闹间将黄爷爷家的门给撞开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声,“黄老头上吊了!”撞破的小孩吓得嗷嗷直哭,连滚带爬的从门口站起来,连冰棍都不买了。
小孩的家长也骂骂咧咧的从家里出来,一边安慰孩子,一边抱怨黄爷爷,“怎么这么晦气啊,今年码头是不是流年不利。”
居委会的人这几天来了两次,黄爷爷似乎比他老伴儿走的还凄凉,临走时连送行的人都没有。
唤林被奶奶拦在家里,尸体经过门口时,他偷偷瞥了一眼,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张白布。
还没等到冬天,就已经这么难熬了。
码头上的街坊自发给黄爷爷和他老伴儿烧纸钱,熊熊烈火之下是一片灰烬,为得是自己求一个心安理得。
纸钱烧得熏眼睛,允唤林将手里的纸钱烧完,便跟着杨堪远离了人群,多到航运的滑梯边上去了。
身上还沾染着一身纸灰味儿,杨堪先开口,“唤林,我明天就得走了。”
唤林搓了搓脸,怎么这么快啊,一来一回的,下一次回来的时候,就得是杨堪的生日了,生日过后再出一趟船,就得过年了。
今年还有他们这些人在一起过年,明年就不得而知。
杨堪这趟回来,给他留了好多的疑惑,好多的问题,他都还没想明白,允唤林哽咽的“嗯”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杨堪的错觉,这么远的距离,他还能闻到江水腥涩的味道,舌头根子都是苦味,他一手撑在允唤林身后的栏杆上,将允唤林围在他和栏杆之间,无声的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什么都没说,脑袋靠了过去,下巴搁在唤林的肩头。
码头上的生活千篇一律,唤林好像总在无尽的等待中度过,第二天杨堪就走了,不过杨堪这次离开,允唤林的生活不像以前那么平静。
县城要搬迁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至少他们家里是不安宁的。
家里是什么情况,杨堪只身在外丝毫不知情,船上的生活冷清寂寞,当船到了汉口后做了适当的修整,船上的人拉着杨堪上岸走走,却被他拒绝了。
“你不是着急打电话吗?”
杨堪这个单身汉,比他们成家的人还念家,靠岸必会往家里打电话。
这回回家后,发生的事情都让他猝不及防,他也后悔自己的莽撞,他不知道他给允唤林留下什么难题。
他只知道自打他那天问了唤林会不会想他,而唤林没有回答后,他自个儿待着的时候总是瞎捉摸。
停船靠岸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杨堪望着岸上的路灯,有船进港时震耳欲聋的鸣笛声,等下的蜉蝣乱作一团。
“杨堪,真不去啊?”其他几位船员站在趸船上催促他。
杨堪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你们给谁打电话?”
“稀奇了,你是头一次跟船吗?”船员都在笑话他,当他是癔症犯了才问些不经脑子的问题,“肯定是给父母老婆孩子啊?还能有谁啊,你平时打电话难道不是吗?”
调侃声此起彼伏,“你说杨堪连婚都没结,每次打电话倒是积极。”
杨堪又想到了唤林,无论做什么事,他都能响起唤林,别人打给媳妇,他就打给允唤林,他想不出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杨堪你去不去啊,再不去县里小店都关门了。”
杨堪还别扭着,连忙摆手,“我不去,你们去吧。”说完,他跳到趸船上东张西望,远处的江水呈墨黑色,和夜空相接,江天一色,无边无垠。
江上不比岸上,一旦过了最俨然的那个两个月,说冷便冷起来了,杨堪拢了拢胸口的外套,也不知道唤林现在在干嘛。
是不是又蜷缩在凉椅上打盹,有没有穿自己给他买的外套,有没有一点点想自己。
江面的浪花波动,一看就是有大船进港的架势,杨堪仰着头猛吸了一口气,湿冷的空气占据了整个鼻腔,他再等等吧,等到到上海后再给家里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