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潮声没有陪他到高考那天,第二天又飞回去了。他答应拍毕业照那天一定回来。
高考两天很快过去,响铃的那一刻梁屿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走出考场,各个楼层的同学都在欢呼呐喊,他在不同的人脸上看到相同的激动和欣喜,当然不乏悲伤失落的面孔。
走廊上被扯着嗓子大吼狂奔的人群占据,书本试卷被抛了一地,纸张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
梁屿也被这种情绪感染到了,可他最想与之分享喜悦的人,暂时不在这里。
等放榜的这一段时间,梁屿在家里待不住,时常去找梁音迟。
梁音迟生的女儿很漂亮也很乖。梁屿每次看她,不是在婴儿床里安安静静地睡觉,就是在大口大口地喝奶,很少看到她大哭吵闹的模样。
得到梁音迟的允许,梁屿试着抱一抱这个浑身奶味的奶娃娃。她那么小,身体软乎乎的,好像轻轻一捏就会碎,梁屿几乎不敢用力。
梁音迟从来不提孩子的爸爸,梁屿也没有问。
但他还是从偶尔来探望的陈孟口中,拼凑出事情的原委。梁音迟在离婚后跟大学时的初恋情人复合了,那家伙在他们好上以后突然说要出国,梁音迟便放了他走。孩子是后来才知道怀上的,那个人早已在资本主义国家逍遥自在。
陈孟在说这些的时候,完全是同仇敌忾的模样。他没注意到梁屿的情绪不太对劲,只是一味地大骂渣男。骂着骂着突然发现好像把谢潮声也骂进去了,便悄悄地噤声了。
梁屿问陈孟,谢潮声知道这些么?
陈孟斩钉截铁地表示谢潮声绝对不知道,他似乎想表明谢潮声的专一忠诚,但没发觉梁屿的表情更难过了。
梁屿又问陈孟,为什么总来找梁音迟。
陈孟解释梁音迟现在是他们创业团队的一员,谢潮声走了以后,梁音迟很偶然地加入了,融资就是她在负责。
真不懂你的老师为什么要退出,陈孟忍不住跟梁屿抱怨。
梁屿说,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当初他说要赚钱,我猜他是想赚钱养你,毕竟当老师能挣几个钱,可是谁知道他半路退出跑去援疆。陈孟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把谢潮声给出卖了。
梁屿说,我又不用他养,我成年了。
哎,那不一样,陈孟叹气,你比他小那么多岁呢,再说了男人养老婆天经地义嘛。
梁屿不说话了,背过身,用指腹拭去眼角的泪。
他很想立即见到谢潮声,他想告诉他,他知道自己做错事了。生平第一次,他反省自己以前有多么不成熟、愚蠢、幼稚,他犯下的错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高考放榜,梁屿的成绩不好不坏,跟他先前的预估差不多。拍毕业照的时间定了下来,就在毕业典礼那天,那天下午还是志愿填报咨询会。
谢潮声在拍毕业照前一天回来了。梁屿想了好久要不要告诉他梁音迟的事,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口吻去说这件事,他的悲伤、难过都显得很荒谬,他哪里来的资格去伤心难过。
回来这天谢潮声被陈孟叫出去了,谢潮声坦白要过去梁音迟那边,项目有些细节需要交接。梁屿没说什么,只让他给梁音迟带个好。
回来后谢潮声脸色和平常一样,他说起梁音迟的女儿,说她很漂亮,说梁音迟总算如愿了。语气很平静,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天拍毕业照,天气原本就炎热,树上的知了更是叫得人心烦意乱。
冗长的集体照环节总算结束,梁屿拉着谢潮声,想拍他们俩的单独合照。
学校里挤满了人,到处都有人在拍照。他拽着谢潮声绕了大半个校园,去到人流量比较少的林荫道上。
谢潮声这天有些心不在焉,梁屿看出来了,他没有问。他隐约猜到谢潮声应该知道梁音迟的事了。
挽着谢潮声的胳膊,脑袋歪向他那边,拍照时梁屿努力扬起嘴角,尽量让这一刻自己的笑容灿烂无比。
校道上的参天大树挡不住毒辣的太阳光,聒噪的知了叫声简直是在火上浇油。
猛烈的阳光让梁屿有种要晕眩的错觉,他伸手挡在额前,树木罅隙间透进来的光交错成斑驳的光影。
梁屿蓦地想起曾经做的那个梦。那一个过于真实、走马观花地过完他和谢潮声纠缠的这些年的梦。
他鬼使神差地问谢潮声:“师母怎么没来?”
谢潮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不来,她今天没空。”他们昨天才见过,他拜托谢潮声去问梁音迟有没有空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梁屿说:“有空我再找师母拍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