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恪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谢栗在说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秒,他整个人都是有些发懵的。
甚至在谈忻走后他独自守在病房里,回想起整个傍晚发生的事情,他都觉得难以置信。谁能想到他堂堂谈总会把自己的男朋友锁在车里打|屁|股,而起因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顿饭呢。
谈忻说没有人愿意拥有一个helocopter partner。
他自以为的那些好意和关心,在谢栗的眼里全是束缚。他面对谢栗的反问最初的反应是愤怒,随后就成了失望。
但回头过来仔细想想,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谢栗的人生没有他的参与,不也一样顺利度过了吗?
他艰涩地开口:“栗栗,抱歉,我不该在车里对你动手。”
谢栗在电话那头轻轻地叹气,谈恪听得心如刀绞。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 谢栗说,“你一直都在把我当小孩。你就连打我都是拿我当小孩打。只有小孩才会被打屁股。”
谈恪再次慌忙道歉:“栗栗,真的对不起。那个时候我气疯了,也许是我情绪控制有问题。过两天我就去约个医生看…”
谢栗急了:“你闭嘴听我说完!”
低斥在空荡的楼道里左突右冲,又撞回谢栗自己的耳膜里。
他心里升起焦躁和无力。
谈恪和他之间永远存在着天堑一般的隔阂,是年龄阅历筑起的高墙,是他眼下无法逾越翻过的那种 -- 谈恪一直拿他当小孩。
“我不是小孩,我也不想当小孩,至少我不想当你的小孩。” 谢栗低低地说了一句,又忽然顿住。
有人晚归,从另一头的楼梯上来。
谢栗捂着手机屏幕,努力将自己隐藏在黑暗里。
那个人提着钥匙开门,开灯,关门。楼道再度安静下来。
整个过程中,电话那头的谈恪始终一言不发。、
谢栗又叹一口气。他就知道大概是他的话让谈恪觉得伤心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非说出来不可。
“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我是个成年人了。” 谢栗拿另一只手抹抹地板,一屁股坐了下去,“也许限于年龄,我有不那么成熟谨慎的部分,就算是这样,我也是个成年人。我确确实实不喜欢你总管着我,比如强行逼我吃鸡蛋。我记得跟你说过一次我不喜欢。”
谈恪的声音干涩:“是。你说过。”
“但我当时没有说过为什么,其实我应该说的。” 谢栗搓搓手背,好像有蚊子,“因为在福利院的时候每天都要吃鸡蛋,吃久了就很腻。有时候真的吃不下去,但是吃不下去也要吃,我们是不能剩饭的。”
他的声音低了低:“后来上高中开始寄宿,能自己决定早餐以后,我就再也不想吃鸡蛋了。”
“什么时候做什么,吃饭要吃什么,几点去睡觉,这种自由很微不足道,也许对你们不值一提,但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因为我以前是没有这种自由的。”
谢栗其实不愿意把这些拿出来说,总觉得说出来太可怜了。他不想总去揭这些事情。但是好像又没有办法。
如果他永远藏着,谈恪就永远不能理解他为什么那么讨厌被管束,尤其是在谈恪总是不自觉地拿他当小孩的情况下。
他确实为说出这些事情而感到难堪。但假如这些难堪能够哪怕消弥或者只是撼动他们之间的那道隔阂,谢栗想,那这些难堪也算是值得了。
“我之前骗你的时候,其实也并不觉得松一口气。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会早一点告诉你的。”
他说完了,沉默下去,电话被从左手换到右手,粘在硅胶壳表面的都是他手心里的汗。
谈恪的沉默像一根随时会被风刮破的蛛丝。
他数度张口,觉得自己要说什么,但阻塞在喉咙的东西总是将声带死死缠住,让他无法发声。
他没想到其实谢栗的反感只是因为这样而已,或者说,是他对摆在眼前的事实视而不见罢了。
谢栗等了又等。他揣测着谈恪沉默的原因,是不能接受,还是觉得只是自己骗人的托辞?
如果真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分手,好像挺可笑的。但恰恰是这样的原因,他们就不可能在一起。
“要是,要是你觉得不能接受不管我,那我们就只能 --”
“谢栗。”
谢栗的话没说完,下一秒谈恪就打断了他,“为什么你总觉得我们会分手?”
谈恪带着薄怒的声音越过电波,压倒一切犹疑和不确定:“我们之间有问题,可以解决,可以商量,甚至我也可以让步。但是你觉得总是随意把分手挂在嘴边,这就是一个成年人该有的解决问题的态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