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黎明中_作者:山犬(57)

2020-01-01 山犬 长佩 he

  “你们是来帮我的吗?”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倔强。

  “当然,你还没有成年,我能在法庭上帮到你。”

  闻辰易轻言细语地跟他讲,又拿出案卷材料,希望他回答一些问题。

  “我还是不相信你。”那孩子眼睛睁得很圆,似乎随时保持警惕,“上次我去警察局说我被打了,他们教育了老头子一顿,我以为他们会把他关起来,结果回去又被打了。”

  他诉说过去的表情一点也不悲伤,仿佛是别人经历的事情,又仿佛是他早已习惯的生活。

  陈既明想安慰几句,却被闻辰易拦住,闻辰易同孩子直视,表情是一样的冷静:“教育是没有用的,被打了就要‘打回去’,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平白无故欺负你。”

  “我打不过他……我试过了,所以住进来了。“孩子撅起嘴角,死盯着某处,怨恨自己的弱小。

  “可是……”孩子想了想,竟然露出一点得意的笑容,“可是我不后悔,我踹到了他的肋骨,我听见他大叫了一声。”

  闻辰易看着他就像看着曾经的自己,这是一个长满尖刺的果子,外面包着蜜糖撒着砒霜,你可以摘取它,却要做好跟它同归于尽的准备。

  “如果还有下次,我要多踹几脚。”

  “还想下次。”闻辰易跟着他笑了笑,无奈又安慰,他比自己想象的坚强多了:“没有下次了,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你真能帮我?”

  “不然我坐这儿干嘛。”

  孩子眼中的狐疑消散许多,朝他的笔记本支支下巴, “说吧,要问什么。”

  闻辰易事先提醒道:“接下来我要问的问题可能你很不愿意回忆,但是希望你能尽量完整地告诉我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以便……”

  孩子嫌弃地说:“好啰嗦,快问。”

  如此心直口快,闻辰易倒是乐了:“正合我意。”

  “你父亲第一次打你是什么时候?”

  ……

  时间过得很快,他们聊得还算顺畅,闻辰易将对话录音下来,笔记本也零零散散记了很多,这是一个非常不服输的孩子,骨骼小小的却能看出调皮捣蛋的劲头,在令人绝望的家庭环境下,却始终保持着敏锐的性子,聊天过程中甚至出现了“第一”、“第二”这样逻辑清楚的因果关系分析。

  只有在说到离家出走的妈妈时才出现明显的情绪低落,他的眼睛里闪着光,发誓要找到他妈妈问个清楚,那天病床上脆弱如浮草的形象彻底在闻辰易脑海中灰飞烟灭。

  闻辰易想,他跟自己不一样,他要精明多了,至少不会陷入悲伤的困境。

  临走时,孩子表现出明显的示好,他扯住闻辰易的衣角问你还会来吗,闻辰易说:“庭审时见。”

  闻辰易朝他挥手,又想起什么,摆出大人的样子笑着纠正:“那个,打回去不一定是肢体上打回去,你的筋骨还不饱满,要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

  *

  走出病房。

  陈既明从被打断后就没有说话,好好充当一个陪同者的身份,看着他平静地陈述令人心伤的问题。

  二人并行在狭小的过道上,闻辰易看起来没有难过,反而有点高兴,陈既明无奈道:“看来我是白担心了,你们俩似乎有自己的交流方式。”

  闻辰易说:“我小时候就最怕别人同情我,因为同情是最廉价的,不会对现状有任何改变,反而好像低人一等。”他看向陈既明,以过来人的经验说道,“所以你不用去安慰他,他总会有办法从痛苦里爬起来,你只需要理解他,跟他站在一边。”

  话里的“他”似乎是指那个孩子,又似乎是指他自己。

  “所以我跟你站在一边。”陈既明认可说。

  闻辰易的眼角弯了弯,抿了抿嘴,又假装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他的步伐轻快,走了一会儿发现旁边没人,回头找陈既明:“不走啊?”

  陈既明肩宽腿长站在原地,一双眼狭长深邃,棱角分明,有磅礴的气势也有温润的神采,闻辰易见他不动又折回去,半路上心想这人长得还是可以。

  过道上没有其他人,闻辰易呆呆地走上前,忽地灵犀一动,轻轻勾了勾他的小指:“走啊。”

  陈既明感到一点点温热从指尖渗透过来,望着远处愣了一阵,又将目光移回闻辰易身上,闻辰易的梨涡浅浅地出现,仿佛被春风生动的湖泊,让他觉得舒适非常。

  良久,他握住了那只手指,紧紧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