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涿第一次来这里做客时,便看到有护工从里面出来,猜到是老杜总的治疗室。
“大少和医生都在里面。”管家不悲不喜地说了一句,微点一下头又步履匆匆地离开。
徐涿轻声道:“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杜子佑抬眼看他,不吭声,不动作。
徐涿伸手包住他攥成拳头的手,柔声细语:“我就在门外,进去吧,道个别。”
拳头渐渐松开了,杜子佑终于点头,转身面对门板,深吸一口气,按下把手。
门推开的瞬间,一股消毒药水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一张半拉起的帘子,“嘀嘀”响的体征监护仪透出渗人的红光和绿光,帘子后面是坐着或站着的五六个人,他们穿着挺括的西装或是整洁的白大褂,围在一张床旁。
徐涿只能在人群缝隙里扫到一眼,看见床头上的隐藏在半透明面罩下的枯木般的脸。
杜子佑把门关上了,截断那嘀嘀响的仿佛昭示生命倒计时的声音,刺鼻的消毒液气味也在夜风中消散,无影无踪。
徐涿双手插兜,百无聊赖地靠在门外墙壁。
别怪他心狠,只是他对里面躺在病榻中的老人实在没有多少好感,心里最多只有一丝对生命逝去的怜悯,却无真情实感的悲痛。
目光投向晴朗的夜空,其上只有疏疏几点星光,偶尔出入房间的护工和佣人好奇地瞅他一眼,没有多嘴发问。
倒是徐涿叫住其中一人,给她吩咐了两句,道谢后让她离开。
他本以为会等挺久,没想到十分钟后杜子佑就出来了,眉宇间结了寒霜,一言不发就大步流星走开,徐涿赶紧跟了上去。
分明已经命不久矣,却还不让自己小儿子好过么?徐涿暗忖,对老杜总的观感又降了一级。
杜子佑回了自己的房间,进门时收住脚步,把客厅入口柜子上摆放整齐的全家福一张张翻过来,倒扣在柜面上。
徐涿无声地笑了,跟他走到沙发坐下,问:“怎么样了?”
“还有一口气,又昏睡过去了。”杜子佑冷冷道,“刚才清醒的时候说了几个字,没听太清。”
徐涿观察他的表情,怀疑他其实听明白了那“几个字”,而且“那几个字”可不是什么好话。
此时有人敲门,徐涿站起身道:“来了。”
他去开门,端回来两杯饮品,室内飘荡着可可的甜香。
“热可可,你的,先暖暖手。”徐涿把其中一杯递给杜子佑,另一杯温开水留给自己。
杜子佑舒展眉头,显然被他的体贴取悦了。
徐涿抿了一口温水,他们今晚怕是别想睡了。“接下来的安排你给我说说。”他问。
杜子佑双手捧着杯子,把他父亲的状况解释了一遍:“大夫说这次昏睡过去,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没了呼吸。”
“那你不需要守在旁边吗?”徐涿问。
“有大哥在,”杜子佑大拇指不自觉地蹭着杯沿,“我才不要给他守夜。”
说完惴惴地望向徐涿,迟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
徐涿坐近了些,一只手搂上他的腰,嘴唇凑近耳略故意压低嗓音道:“你不冷……你内里火热着呢。”
突如其来的荤话让杜子佑脸一红,嗔怪地给他一记肘击,徐涿嘻笑着也不躲,反而把他搂得更紧。
“大哥把葬礼准备好了,”杜子佑继续道,“这几天我要留下来,律师宣读遗嘱的时候我要在场,出殡火化也不能缺席。”
徐涿点点头,人还没死呢,两个儿子就把他的身后世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算不算一种悲哀。
“左右我不用干活,你不用浪费时间在这儿陪我,先回去吧,”杜子佑又道,“出殡当天你再过来,顺便接我走。”
徐涿犹豫了,徐有材肯定不会让自己连续几天当甩手掌柜,杜永封也肯定不乐意自己在他面前晃荡,可是他担心杜子佑。每次他回老宅都会情绪低落,惹是自己不陪着,谁知他会钻什么牛角尖来自我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