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不大,也就七八平米的样子,被十余个大麻袋堆得满满当当。
陈错抄起一个麻袋抗在肩上,顺着台阶上去,然后卸到宿舍旁一辆三蹦子的后斗里。车是问街坊借来的,他来回十几趟,才把所有麻袋装上车,封好车斗坐上驾驶位,开车出校门。
村口已经有人在等了,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干瘦,佝偻着背,一副庄稼汉的模样。
那人见陈错过来,笑着招呼一声,“来了老弟,老远就猜到是你,每年我来,你都是头一个,不容易啊!”
“昨天开学,早点卖完,回去还要上课。”陈错笑了笑,递过去根烟,“多少钱一斤?”
“两块五,今年苹果价格涨了不少,走货也稳,咱们玉河的果子又是出了名的好,想贱都难,放心吧!”老汉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陈错点点头,把烟掐灭,打开车斗开始卸货。
两人七手八脚,不到十分钟,就卸好了车。
那老汉搬出大秤,挨个麻袋称了称,“整整950公斤,今年收成不错啊!”
“还行吧,也没怎么管,好在今年雨水好,算是老天开眼吧!”
老汉笑了笑,数出五千块钱递给他,眯着眼问,“钱存得怎么样了?”
“再有一年就差不多了。”陈错接过钱点了点,捻着多出来的几张,笑道:“谢了!”
“谢啥!”老汉叹了口气,“咱们山里的娃娃不容易啊,这宿舍早点盖好,学生也能少遭点罪,保不准还能出个大学生,到时候我送他一百斤苹果!”
陈错笑了,“苹果就免了,这的孩子只怕早就吃够了,你要是有心,多送些便宜的蔬菜蛋奶过来最实在。”
“你啊!”老汉粗糙皴裂的手指了指陈错,“和你那老爹一个样,狡猾得很!”
骤然听到那个久违的称呼,陈错竟有一丝恍惚,脸上笑容也淡了些,看着不远处有人推着板车过来,不愿再待下去,直接上了车,“不耽误你做生意,先回去了,回见!”
回去的路上,陈错把车还了,小跑着回学校,准备洗把脸,然后担水。
掀开缸盖的一瞬,陈错顿时僵在原地。
看着那满满一缸水,静静地倒映着他的脸,陈错心里有震惊,但更多的,是暖意,不知不觉便红了眼眶。
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是一个人,也习惯了一个人扛起一切,学校的事务、学生的学业、校长的病,都是他不能放下也不愿意放下的生命之重。
就像一个卡在半山腰的坠崖之人,绝望而无助,他只能手脚并用地往上爬,才能止住下坠的趋势。疲惫是他感知自己还活着的唯一方式。
而此刻,肩上的千金重担忽然被人轻轻托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却也足够让他的心为之一颤,让他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个人,也会累,也渴望有人替他分担一下。
水中的倒影从清晰变得模糊,再到清晰,最终幻化成一张清秀的面孔。
眼睛一酸,水面荡起一圈圈细碎的波纹,陈错忙撤开撑着缸沿的手,盯着水面看了许久,直到那倒影再次合拢,他的嘴角才弯成一个无比柔和的弧度。
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新老师,那个球技超棒的小刺头,那个心像豆腐一样软的小杨同志,谢谢你!
忙碌的工作日很快过去,令人期待的周末驾着七彩祥云款款而来。
一大清早,杨麟便收拾好自己,满面春风地等在校门口。左等右等半小时,陈错才料理完一切杂事,推着侉子摩托出来,后面跟着苏莹。
“早上好啊苏老师!”杨麟愉快地招呼。
苏莹笑着回应一声,准备往摩托后座上坐。
“杨老师,坐后面。”陈错忽然开口,苏莹上车的动作瞬间顿住。
“那个,斗里宽敞,坐着舒服。”杨麟忙开口解围,但效果似乎并不好,他暗暗咬了下舌头,在心里把不解风情的老陈醋痛斥了一百遍。
苏莹尴尬地笑了笑,低着头默默坐进边斗。
直到车子开起来,这种尴尬的气氛也没有消散。杨麟几次挑起话题,不过两三句就不了了之,杨麟讪笑两声,觉得自己就像个24K纯傻逼,干脆闭了嘴。
一路上,三人各怀心思,沉默地看着风景不说话。
两个小时后,车子驶进县城,在玉阳二中附近的一家网吧门口停下。
等二人下了车,陈错把杨麟拉到一边,掏出手机和数据线递给他。
杨麟接过手机,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嚯,诺基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