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飒明将门关上,祁念兀自走到房间中央,靠向一边的墙。
“还没好,”祁念转身,声音细若蚊呐,眼神却直勾勾的,“要擦的。”
顾飒明都不得不信了。
他走过去,祁念总能激发起他“不善良”的那一面,戏弄道:“不喝我的汤,现在又要来麻烦我替你擦药,什么个意思?”
话音刚落,祁念的脚就蹭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到墙壁,祁念不得不贴墙站着,两手背在身后虚虚抠了抠墙面。
他在来之前已经绞尽脑汁地想过无数遍,待会要怎么面对顾飒明的追问——让他放弃来找顾飒明是不可能的。
祁念现在脑子一片空白,打好的那点草稿飞到了九霄云外,一句也说不出来。
一呼一吸都变得漫长,祁念有点委屈,说:“我想喝的。”
祁念看上去远没有他想表现出来的镇静,房间里开的冷光灯,把他的脸色照得更惨淡了。
顾飒明很清楚他的弟弟这一句不是撒谎,他知道他弟弟最开始接近他是居心不良,蓄意为之,现在黏着他,不过因为小孩子对甜头都没法招架。
祁念现在在他眼里仍旧是个小屁孩,也不过是个缺爱的小屁孩罢了。
“为什么怕她?”顾飒明便问。
他没有从“你怕她吗”问起,这是单刀直入的一问,纵然没有指明“她”是谁。
祁念怔然,脸上的表情出现裂隙,祁念很轻地动了动嘴唇,软长的睫毛也跟着动了动:“很常见不是么。”
祁念笑得有点勉强,有点倔强,轻声问:“你难道没有同学害怕父母的吗?”
这个虚假的笑,哪怕映在和顾飒明同样继承了祁文至优越外貌的脸上,也不太好看。
顾飒明对他这番说辞,照样默认。
“所以你说不讨厌我,”顾飒明转身拿药,跟祁念闲聊似地说话,“那就是讨厌她?”
祁念登时大脑宕机,语塞停滞,他从没想到这里来过。“讨厌”这个词其实不适合祁念,翻译过来,顾飒明等于在问他——你恨你妈妈吗?
祁念现在连他恨顾飒明这回事都没理清,一时半会牵扯上何瑜,更转不过弯。
顾飒明也不强求,随意问他:“今天最后一天,要在床上还是落地窗边?”
祁念见他肯揭篇,悬了一晚上的心刚放下,又受宠若惊地被被后半句给弄得提了起来,但他亮着眼睛,很快地指了指透着夜幕的那扇玻璃。
生怕天大的惊喜会立马消失,被他错过。
在顾飒明微扬下巴示意他过去后,祁念乖乖巧巧往那边走,换下拖鞋,坐了下来。
羊毛地毯比目测的还要柔软温暖,毛绒绒的,很好的隔绝了木质地板的凉意,在凉爽的房间内触感十分舒服。
祁念昨天才第一次得偿所愿地感受到这种惬意的感觉,早之前他说过一次,被顾飒明以不方便给拒绝了。
而今天顾飒明居然主动提议给他选择。
再从这上面看下去,看这块他今天傍晚在底下所见的景色,祁念又推倒那番“不过如此”的看法,觉得心驰神往,然后对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发起了呆。
顾飒明看着他的侧脸,祁念眼神空洞地望着外面同样的夜色深深处。
顾飒明换了个方向蹲下,把他的睡衣撩起来,手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皮肤,祁念在被碰到的一瞬就神归原处,颤了颤,把身体往前倾,让顾飒明的动作更方便一些。
“顾飒明,”祁念放松下来,仍旧仰着头,听不出平仄起伏地问,“你觉得这些星星和月亮,永远只能待在黑暗里,会不会觉得不公平呢?”
祁念背后的伤口终于结痂,顾飒明沿着周边一圈抹上药膏,听见祁念又自顾自地说:“我觉得不会,它们虽然是冷的,但自己也能发亮,已经很幸运了。”
顾飒明听他近乎稚气的话,跟着抬起头。
顾飒明像个热源体围在祁念身后,祁念觉得他的一生中再也没有这样的时刻,而这样的时刻就要结束了——他的伤口已经愈合。
即使是每晚在他哥哥的房间,就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抹完药就走,也没有这样的十分钟了。
“怎么觉得你的语文不该那么差?”顾飒明移开一点。
祁念闻言思绪被带跑,吸了吸鼻子问道:“有那么差么......”
顾飒明收拾东西起身,不走心地调笑道:“怎么,下次总分也要奋起直追了?”
祁念扭身,瞳孔里亮着各方光线汇聚出的流光,说的却风马牛不相及:“数学比赛,是要离开这里和学校,去别的地方考试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