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不到。”谢翡低垂眼眸,盯着落在脚边的自己的影子,颤着声音说道,“因为试了一次又一次,所以清楚自己做不到。”
“你不甘心,不想放弃!”
“那又怎么样,我做不到!”
少年人的哭腔倔强又隐忍,他像一株生长在错误时节的蔓草,天不降甘霖,却依然顽强,但到了最后,留下的仍是一片荒芜。
无法破土,无法穿石,想在世间留下什么痕迹,但风一吹,就全散了。
又是沉默。
忽然之间,谢翡觉得今晚或许他不该来这里,2019的最后一天,2020即将到来的前夜,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等候跨年的钟声,而他却在病房里惹自己病重的老师生气。
他又想逃了,逃到无人的荒原上,让疯长的杂草掩盖住他的身影,再无人可识,无人可见。
但这时候,他老师的声音再度响起:“还记得第一堂课吗?”
谢翡倔强地抿唇:“我的第一堂课不是您上的。”
“那我给你上一遍。”他的老师来到他身前,用上课时的严肃语气,厉声道:“演奏时的姿势是怎样的?首先,挺起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的英文名是真的好纠结,一开始想用近似fei的音,就想叫Fay,但这是个女名,中译还很小仙女,于是我差点破罐子破摔叫fat了,反正翻译过来也是fei……还好我基友给我查到了fayez这个男名,感天动地 夜渐渐深沉, 晚上11点的临江市,跟10点时相比,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厚重的云依旧压在天幕之中, 沉甸甸的, 仿佛随时有可能摔下来;远方的高架桥上,路过的车辆犹如流水,车灯密密麻麻,织就一片光海。
后山那座无名破塔上, 泛黄的旧乐谱散落在地,谢翡盘膝坐着,迎着夜风, 瞬也不瞬地眺望远方。
他从疗养院出来已经有一阵了, 没有去镜月湖,而是回去学校附近那个小小的一居室里, 带出来了琴。
那个病房里没有琴,所以无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上课。
假想之中演奏出的乐章终归只能在假想中鸣响,想要将声音传达出来, 必须伸手触碰实物, 而如果挺胸抬头就能克服心底的阴影,那谢翡根本不会有如今的痛苦。
谢翡努力过。
三年来,他努力了太多次, 但从来突不破那扇门。门后是他自己给自己加上的锁, 没有钥匙,想要打开,除非直接将之摔碎。
不过为了不让老师太失望, 在离开的时候,谢翡还是带走了这些乐谱。
一页一页手写的乐谱, 隔了那么久的时间,仍能感受到上面温柔的笔触。
是的,温柔,仿佛春风拂面,青枝抽出细芽,从细微处绽放花朵。
他哼唱起其中的一小段,又从这春风般的温暖中,察觉出了某种分明藏在深处、却用尽力气想要传达的……歉意。
明蓉在向他道歉,为她在最后那一段时光里,所展现给谢翡的太过残忍残酷的那一面。
病症让她喜怒无常,时而大哭时而大笑,时而高歌时而低咒,宛若一个疯子,凡有的东西都把它们摔烂。
而谢翡是个早熟的小孩,清楚明蓉痛恨着这个给她带来痛苦的世界,因而极尽全力,去安慰她、照顾她,试图让她打心底开心快乐。
他付出了很多努力,拼命练习,参加各种比赛,捧回一座又一座奖杯,尝试着让她为有这样一个儿子感到骄傲。
可这些都没有用,直到后来谢翡才知道,明蓉恨的人和事当中,排头名的当属自己。
她恨他是累赘,恨他拖着她不得不在世上苟活,恨不得带上他一起去死。
“但你又做不到带我一起死,于是选择了抛下我自己去死。”谢翡眺望着散落在城市夜色里零零碎碎的灯光,低喃出声。
所以谢翡怎么都想不到,时隔数年,明蓉会以这样的方式,将自己的歉意和温柔送到他面前。
那么轻柔,让人眼眶发酸。
“你在向我寻求和解吗?”谢翡缓慢眨了下眼,“可你都死了那么多年啦,我才不会跟你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