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俩感情真好。”老板娘双手磕着鸡蛋,会心一笑。
鸡蛋饼火候刚好,且薄且脆,包含了童年之时疯跑之后急于果腹的香甜味道。马路对面的手电灯光一晃,保安打开了学校门前的灯,夕阳下黑色的人头隐隐涌现。
“放学了……唔……咱们快跑……”方云舟急速咽下鸡蛋饼,拽着男人朝小巷的深处跑去。中学生的浪潮紧随其后,乌压压如同蝗虫一般占领了鸡蛋饼阵地。
“等等等,你别急,这是要去哪,”李强夹着奶茶拎着饼,顺手帮男孩扣上大衣的帽子,一边跑一边给他正围巾,“刚吃了东西,小心别呛风。”
“占地盘,他家就一个吧台,快走!”小方总躲开迎着口鼻捂过来的围巾,吐着白气说。
下一站是家亮着粉红色标牌的水吧,小方总避开寒风冲进店门,搓着手说,咱们吃冰!
果然是城里的孩子,李强不懂得当老板的冻得半死还想吃冷饮的脑回路,老实地哈气帮忙捂手。“少吃点,小心坏肚子。”
“嗯嗯,”总裁乖乖点头,“我就尝个味道,剩下都归你!”
李强:……“其实并不是很想吃。”
小地方的夜市就是实在,就在这个严寒的冬季,老板娘双手捧来的满满一盆雪花冰,深深地温暖了李强那颗饱受物价摧残的心。果然在东北,连甜点都是大盘子,若不是近年来全球变暖,李强都怀疑这碎冰是老板用冰溜子刨的。
方云舟信守承诺,果然只吃了两小口。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李强一个人就着凉透的奶茶,啃掉了一盆碎冰。
小方总也不做别的,直盯着家里男人的吃相,一脸满足。
“哎,咳咳,你别看着我吃啊,太奇怪了!”李强有些尴尬。
“别紧张,你什么我没见过。”小方总正色说。
“噗……”强哥呛了下,差点喷老板一脸。“真别这样坐着,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
李强不是少言寡语的男人,但也不是喜爱闲话的性格,平日里很少有兴致同雇主谈笑,反倒是亲亲摸摸更实在自然一些。见他如此,小孩也很兴奋,向前凑近了身子,示意男人快说。
“刚才买鸡蛋饼的时候想起来的,我那时候在三中上学,当时学校管的不像现在这样严,只有个瞌睡老大爷守着正门口。那老头好喝酒,整天迷迷瞪瞪的,学校也不管……每天的最后一堂课,我都直接翘课出门,南边的围墙翻出来,给全班站位买鸡蛋饼……”
“你也知道,我那时候穷,吃的又多。当时一个饼是四块钱,加上那些东西,七七八八要十二块才够我勉强吃饱。我是体育生招进来的,翻墙跑腿什么的都是强项,也就这么的,主动承担了帮忙采购的业务。相应地,买饼的人每人要付五毛钱跑腿费,凑一凑就是我当天的晚饭了……”
李强的出身,上数十代都是贫农,实打实的特困生身份。他能生得这样高,天生就比别人食量大,学校那些微薄的补助根本不够。有了助学金,父母便以为衣食住行都由学校包揽,并不曾额外给男孩准备生活费。李强从未解释过这个误会,因为依照母亲的脾气,得知儿子在学校吃不饱,定然会不管不顾跑来学校闹,实在是丢人。可怜的强哥,小小年纪就翻滚挣扎于温饱线。
事情在男人口中讲述却是轻描淡写:“我那时候贪吃,同学们也都很守信地上交了跑腿费,我得到了甜头,便把这带饭工作发展成了长期业务。本来一直好好的,隔壁班有个傻逼见我这么整,也开始学着干,结果出了事。”
方云舟嗤笑:“你们抢先后,打起来了?”
“差不多吧,”李强说,“你知道?”
“这很正常啊!”小方总一副很懂的样子,“一节课一共才四十分钟,你至少要帮人带二十个饼吧?”
“四十个,我们班人多,口味也统一。”
“对嘛,四十个,那老板又没长八只手。”方云舟得意地计算着,“我记得当时只有是个炉子,假设五分钟一批饼,那四十份起码要二十分钟。你赶在最后一节课出来卖,就是给大家当晚饭的,冬天的时候,二十分钟也就凉透了。这时候突然又来了个排队的,若是排在你前面,他带回去一箱子冷饼,在你后面,你都说是傻逼了,那小子肯定没同意。”
“嘿,猜的挺准,”李强憨笑,“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那小子一开始插队来着,可惜老奶奶和我都混熟了,根本没太鸟他。后面他看不行,改变策略,和我商量隔天排。”
“你没同意?”
“当然没同意了,我收了同学的钱,事情肯定要办好,哪能让大家隔天吃冷饭的……那小子急了,说我断人财路,还真找时间约过两次架……”